《九幕戏》第5章


云素也没说话,干脆利落地起身出门。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琉璃闭上眼。
阴暗的地下宫殿,无风自舞的烛火,一排忐忑不安的孩子。
“教主,这几个孩子资质都是上佳,您看看……”
“嗯。”一身黑袍金绣的男子扫了他们一眼,随手指了两个,“便是你们两个好了。”
“愣着干什么,教主叫你呢。”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将他一把推出去,“还不赶紧谢过教主。”
“谢教主恩典。”他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被称为“教主”的男人,心想,这世上竟会有这般好看之人,大概便是那说书人曾说过的,天宫仙人吧。
“罢了。”教主瞥了他们两个一眼,“且跟我过来。”
他瞥了一眼身旁一脸清冷神色的人,有点不开心地抢上前半步,小跑着跟在教主身后。
草长莺飞,春风拂柳。
“不错。”教主拍了拍手,“你们也算没辜负我的期望。”
“教主过奖了。”他和一旁的人一起收剑站好。
七年过去,那人还是一副讨人厌的模样,就好像天底下没什么事能让他在意一般。
“既是如此,你们也可以开始接任务了。”教主打量了他们一眼,“我身边直属还缺一个杀手一个死士……”
“‘草木摇落露为霜’”教主指了指旁边那人,“便叫‘落霜’,负责暗杀。”
落霜应了一声,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而你……”教主盯着他看了半晌,“便叫‘琉璃’吧。”
他点点头,心里有点失落,也有点窃喜。
喜得是身为‘死士’,那便是将自身性命置之度外,只为教主一人。
失落的却是,落霜那家伙名字有来历,而自己这‘琉璃’又算怎么一回事?
他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没能问出口。
之后过了三个月,便是他第一次出任务。
被安插到京城的天子大营卧底反间,熬过了种种酷刑,再见到教主时已是三个月后。
“这次任务,做的不错。”教主挑着眉看他,“我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
他拼命压抑住心中狂喜,低声道:“原是属下的本分。”
“你先下去吧。”教主低下头,转着手腕上一串白玉珠,没再看他。
琉璃不由得目光跟到了那串珠子上。他之前并未见教主戴过这串珠子,想来是在他下山期间得来的。珠子颗颗圆润通透,戴在教主的手腕上,二者相映,竟不知是谁衬了谁。
他不敢多想,赶紧道了一声“属下告退。”就去寻云素。
云素是怎么上了这万踪山他并不清楚,只是他重伤濒死次数太多,一来二去的跟云素竟也算是有了点交情。那会儿云素似乎有什么烦心事,见到他也没个好脸色,连治病的时候下手都重的像在上刑。
待得他第七次去找云素的时候,正是从昆仑派追捕下逃脱,一路几乎是爬着回到了万踪山,被人送到云素门前时,只剩下一口气勉强吊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云素告诉他,你的身体,恐怕再也无法胜任这类工作了。
他睁着剩下的一只眼睛,对着云素笑。
云素道你可以跟教主说,转去带带新人,反正你在教内功绩资历都足够了,教主也不会不允。
他笑了笑,道:“教主不会不允,只是我做不到。”
云素道:“你这话我却有点听不懂。”
琉璃笑了笑,道:“多谢你,只是我十几年前,就决定将这一条命奉献给教主,百死不悔。”
云素坐在那看着他,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痕,随后叹了口气,便走了。
然后是这次……
他回想起自己生命中那许多个零零碎碎的片段。
那许多个暗无天日的时光里,精神和肉体都被逼到极限的境遇中。
教主大人……
他在内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
玉簪束发,玄黑深衣金丝纹绣,广袖轻扬间灿然若神人。
他甚至都不敢喊一声教主的名字。
教主大人……
对不起,以后不能继续为您……
琉璃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肺里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他想咳出来,骨头全碎了使不上半点力气,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有什么腥咸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来,但他也看不见了。 
终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后一阵阵的耳鸣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之后,痛觉也不复存在,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了暖暖的温水里,身体变得很轻盈,很舒服。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有点后悔。
到最后也没能问教主那句话:
“教主大人,为什么当初要给我赐名为‘琉璃’。”
醉羽转着手上的白玉珠,忽然听到手下来报,道是琉璃已经不治身亡了。
他愣了那么一下,手上力气便使得大了,腕上一颗珠子便被捏出了裂痕。
他摆了摆手,让手下先下去。
“琉璃,也死了啊。”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候的场景,别的孩子都是一脸畏缩不安,唯独两个例外。
一个沉静如水不动声色,一个昂扬如火眼神灼灼。
他当时图着好玩,指着那个孩子便道:“就叫‘琉璃’吧。”
彩云易散琉璃脆……身为死士,却有这样一个名字,倒也有趣。
只是他不曾想,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熬过那许多次死境。
他一阵恍惚,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概自己已经习惯那个孩子无论是怎样致死的任务,都会笑着接下去,再带着一身伤回来,跟自己汇报任务完成。
让自己竟忘了,琉璃易碎。
第5章 第五幕
周取是个仵作。
仵作这工作,哪怕像他这样在顺天府衙门任职的,也往往不怎么受人欢迎,邻里总觉得这人同死人打交道,还常常都是冤死之人,实在不吉利。
周取本就不是擅长交际之人,既然人家有意远着他,他也乐得清静。在旁人看来,就越发觉得这人阴暗可怕,这下倒好,他都二十三了,连个给他说媒的人都没有。
平心而论,周取的长相还真算得上秀气,仔细看的时候还能发现,这人竟长了一双桃花眼。
这天周取一如平常地早起去衙门,路上就碰见了衙役小刘,小刘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揽着他的肩道:“小周,你现在手上那件大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周取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一点,低声道:“还是毫无头绪。”
小刘叹了口气道:“毕竟这事牵扯广,不好调查,你自己也小心点。我们新换过来的那位府尹苏大人,别看他年轻,手段比谁都吓人。”
周取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就笑了一下道:“苏大人?我瞧着他相貌端正,为人也还和蔼,为何刘哥你怕成这样?”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刘立刻缩了缩脖子,看着四下无人才贴到周取耳边低声道:“你可还真是少不知事,你可知道苏大人是什么出身。”
这个周取还真不知道,立刻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果然小刘立刻就说了下去:“苏大人的先父,便是先帝时的苏宛苏大人,苏大人自己,之前也是陛下的伴读。”
“竟是这样。”周取心里并不如何关心,但还是顺着小刘的话往下说。
果然小刘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现在陛下一继位,就立刻把苏大人召回京城……更何况……”
周取看他突然停住不说,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只见小刘露出一脸害怕的神色,道:“这苏大人,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我同他说话时,却总觉得害怕,尤其是那个眼神……”
周取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两人一路说着就走到了衙门,周取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有了年头的烫金字,叹了口气,就往后堂走。
前一阵送来的一具尸体,分明穿着锦衣卫的衣服,飞鱼服,绣春刀一样不少,只是寻遍锦衣卫,都是查无此人。
周取慢吞吞地换了衣服,走到自己平时工作的小屋里。
周取这个仵作,其实与旁人还不同。
在验尸之时,他总是喜欢带上纸笔,随手写下一些自己想到的,关于尸体主人生平的一些猜测故事。虽不见得准确,但胜在奇思妙想。
原因也简单,他冥冥之中觉得,每个人生前,都该是有一段故事的,而不是仅剩一具冰冷的皮囊,一个没有任何实感的名字。
他开始观察这个人。
看起来大概三十岁上下,身长八尺,生得一副好相貌,身上也无明显外伤,面容端正,五官平整,死前不像是受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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