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幕戏》第10章


玉楼不止一次盯着自己,说:“染香,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马上就会不见了一样。”
“是吗?”染香淡淡应道。
“嗯。”玉楼绕着他左看右看,“总觉得你像是一直在想着些什么东西,竟不像这世间人。”
想到这里,染香轻笑一声,手中梦言生的话本握得更紧。
若是在自己年少的时候,想起有一日自己竟会沉溺于话本戏剧,并为此不辨世事,他定然只会是嗤之以鼻。
“救救我吧……”他闭上眼睛,低声说了几遍,却不知是在向何人求恳。
今夜又该入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染香自嘲地笑了笑,这六年来,每天竟都是这样,要靠睡前一点点虚幻的假象,才能在第二天继续活着。
想起来梦言生两年前有个故事写的极佳,不如便选那个吧。
微服出游的小皇帝,退隐江湖的魔教教主。
染香闭上眼,进入梦境。
第9章 终幕
“可看懂了?”
我看着眼前的笑容满面的命格星君,又回头看了看一炷香前被他吹得天花乱坠的天命水镜,道:“……略知一二?”
“不妨说来听听?”
他这表情是分明的不怀好意,可怜我普普通通凡人一个,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本以为就要入六道轮回了,却被这老儿不由分说一把拉了过来,硬说要给我看一样极要紧的东西。
可怜我双眼无神脑中空空,好不容易看完了一出出闹剧,还要绞尽脑汁谈感想。
我凝神想了想道:“这几人之间,千丝万缕彼此纠缠,人人皆有所困,为情所苦。”
“这话说的不错。”命格星君一摆手,眼前的水镜便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还有呢?”
“只是觉得,这八幕戏暗合八苦。”我看了命格星君一眼,见他脸上依然笑容可掬,便试探着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玄枢子因生而苦;孤微子的苦,在他年老;落霜重病缠身;琉璃欲求生而不能得;苏语桓嘉虽是有情,二人际遇却正合了那‘怨憎会’;柏岳同苏宛是‘爱别离’;周取于那锦衣卫便是‘求不得;’而染香痴心入戏……便就是那‘五取蕴’。”
“说的倒是不错。”命格星君摸了两把胡子又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看这个?”
“实在不知,还请明示。”我苦笑。
命格星君微微一笑,顺手拿起放在一旁书案上的毛笔,对着我眉心就点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
话未说完,我便愣住了。
眼前闪过许许多多的场景,混乱纷杂,命格星君的语调平平缓缓,像是在解说一样在我耳边传来。
雕栏画栋,金碧辉煌,广厦玉阶前分明站着一个人,看来也是等了好久了。
“时朱,你总算是来了。”
我看他那一脸温和淡然的笑容,心里不知为何就觉得烦躁的很,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刚巧我今天也来得晚了些,刚才还想怎么同你解释。”
我瞟了他一眼,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必定是提早就到了,只不过是在给我找借口。不过我也懒得说明白,便任由他拉着袖子往观星台走。
“时朱,你是不是……其实讨厌我的很。”
他这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可把我吓得一身冷汗。我心说你可是紫薇大帝的亲儿子,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讨厌你,真以为谁都是破军星君那般连青玄帝君的面子都不给?
我赶紧道:“景思你怕不是又想多了,谁同你说了些什么吗?”
景思看着我,只微微一笑。
下一秒在我眼前的,分明便是他在观星台上,指着自己正在落下的那颗星,对我说:
“时朱,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我看着天上那颗星飞速划过深蓝色的夜幕,景思的笑容也越来越淡。
“景思……”
“时朱仙君,可都想起来了?”
梦境中断,眼前分明又是命格星君那张皱纹横生的脸。
“嗯。”
“当年你明明对景思殿下有情,只是顾念这自己的修行便任由他受剔除仙骨之苦被贬下凡间。”命格星君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当时佛祖适逢蟠桃盛会,便道不如让你也一起,同景思殿下历练九世,前八世合上八苦,让你对他爱而不能得……”
“所以,你刚才给我看的水镜中人,不过是我八世命数的幻影。”
“不错。”命格星君道:“玄枢子、孤微子、落霜、琉璃、桓嘉、柏岳、周取、染香。这八个人,便是你八世的幻影。”
我心有戚戚,道:“如此,便是替景思出了那一口气。”
命格星君看着我道:“先不说景思,你过了这八世,又是怎么想的?”
我想了想,道:“原先还不知,这般看来,当初在天界的时候,我还真是有负景思良多。”
“当真?”
我苦笑道:“自然是真的。我时朱虽然人品不佳,但也是从不说谎话。自己历了八世,方才知道,以前景思心里有多苦。”
命格道:“你只觉得自己这八世过的苦。”
“你这话便奇了。”我摸了摸左手手腕,苦笑道:“这八世里我苦苦痴恋景思,他倒是在一旁逍遥的很,八风不动,甚是安稳。”
命格摆摆手,水镜里波澜微动,分明又是刚才那出没演完的戏。
我朝着里面看,却发现这都是我之前没看过的景象。
第一世,秋河中毒将死之时,看向玄枢子时,分明是满眼的不舍深情。
第二世,白墨醒来之后边去寻孤微子,就这样在江湖苦苦寻了三十年,终于不知从哪打听到了孤微子同魔教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死在了去万踪山的路上。
第三世,云素苦学医术遍查典籍,又到处寻访落霜,最后甚至不惜以身试药。
第四世,琉璃死后三个月,醉羽便在武林正道围攻下身殒神剑庄。
第五世,桓嘉不知道的是,每次冬天下雪,苏语都会偷偷去御花园的湖心亭坐着等他,只是桓嘉他怕触景伤情,老早就封了园子,再也没去过一次。
第六世,柏岳死后出殡的前一晚,苏宛去了他家守灵,彻夜未眠,更是在看到他留在家里的那柄龙泉剑后,吐血晕倒。
第七世,周取那话本,上市不久便被抢购一空,欲加印刊行之时,却被锦衣卫头领下令查封,更是在内部调查到底是谁走漏了锦衣卫的绝密档案,“梦言生”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成了禁忌。
第八世,染香最后还是因为入戏疯魔,整日说自己便是那话本中的失魂之人,最后却是在一个雨夜被人带走,不知所踪。哪怕之后桓嘉帝也好,苏语也好,四处寻访,都一无所获。
“本以为我该还的债都还完了。”我看着命格星君收回了水镜,“竟不知道反而亏欠了景思更多。”
命格星君只微微一笑,道:
“早先佛祖有言,八世之后若时朱仙君诚信悔过,第九世如何,便由时朱和景思去。”
“当真?”
“自然是真的。”命格星君一招手,“时间匆忙,仙君还是快上路吧。”
我按他手指的方向走,前面分明是一片汪洋大海,不由得心下惴惴,忍不住就转过头来问道:“命格星君,这……”
还未等我把话说完,这看上去还平静的海面就卷起旋涡,生生把我吞噬了进去。
命格星君听到那一句“倒还不如改行做月老”脸都黑了一半,顺手招出天命水镜,口中道:“我这次倒要看看,你俩这一世的缘法。”
镜中水波漾起,待得在平静下来时,分明便是一树寒梅。
一身锦衣的少年正踮着脚去够梅花上一点雪,他身旁一个清秀少年,手中正捧着一个小坛子,正满眼笑意地看着锦衣少年折腾。
命格星君摇着头叹了口气,脸上却不由自主,又浮现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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