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日》第20章


一周后。
无休无止的大雨终于告一段落,久违的阳光洒满了临勐的每一个角落。我分派着丘八们清理着交通壕内的积水,检查加固着我们的防炮掩体,做着理所当然的分内事。
因为持续多日的大雨,我已经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英慧了。她是我的期盼,是我在这个边陲小城最温暖的去处。所以在忙过了团里的事情之后,我就起身赶奔了临勐。
……
“好大的雨哦。”
“是啊,真是好大的雨。”
“我就猜到,雨停了你也该来了。”
我忽然没由来的想起了马顺的那封家信,我看着英慧:“我不来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英慧先是惊讶地望着我,尔后迅速羞红了脸:“安大哥,这样子羞人的话,你也讲得出口哩。”
英慧意料之中的难为情就没办法不让我想起性子开朗的阿妮,我心想着:也不知道那个假小子一样的疯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又发啥子呆哩?”
“……哦,最近军务繁忙的很,搞得脑子乱哄哄的……”
英慧:“安大哥,我们出去转转好么?来了临勐几个月了,我还只晓得在附近买菜买米,都不知道临勐到底是啥样子哩。”
这实在是一个既简单又容易满足的要求,最是适合我这样能力有限的家伙了。
临勐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东菜市街,据说早年间这里也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封建王朝讲究杀一儆百,所以把刑场大多是放在了人群聚集的地方,以达到对有心效仿者以警示震慑之意。
我和英慧信马由缰的闲逛着,在行至十字路口时,被街边木桩上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丘八吸引住了。这个丘八的军装上沾满了泥水,脸上满是被殴打的血污,都已经看不清楚本来容貌。不时的有路过的老百姓走过去啐上一口,或是随便抓起什么东西扔过去,那家伙头也不敢抬头,只是尽力的躲避着承受着。
我知道,这是一个逃兵。
逃兵是可耻的,在临勐这个兵临城下的世界里尤为可耻!
战争期间对待逃兵的处罚十分的严厉,像这种临阵脱逃的士兵,一般都是游街示众之后就地正法。
“也真是蛮可怜的哦。”英慧拽着我小心翼翼的从这个逃兵身前走过去。
这个逃兵听到英慧的声音时,身子抖了一下,然后他抬起了头,用一种只有是被人打落了满口牙才能发出的声音叫着:“姐,姐。。。救我。。。救救我……”
英慧停住了脚步,有些迟疑的望着这个逃兵。那逃兵就更大声嘶叫着:“姐,姐,我是英顺,我是英顺哩……”
负责看押逃兵的士兵,用枪托狠狠的砸向了英顺的后背:“狗日的逃兵,鬼叫什么!还没到日子就开始鬼叫!”
与此同时,英慧也认出了这个狼狈不堪的逃兵,就是自己两年未见的弟弟。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感到非常吃惊,平时胆小怯懦的英慧突然就像是疯了一样,尖叫着冲向了那个拿枪托砸她弟弟的士兵,拼命撕咬着踢打着对方。
那个士兵手臂被英慧咬了一口,疼的嗷嗷叫着:“哪来的疯女人!滚开!”
眼看他的枪托又举起来,我抢步上前一把推开了他:“和女人动手!到底是谁疯了!”
另一个士兵看见了我的军衔,立刻持枪敬礼:“长官好!”
被咬的士兵,也看清了形势,手忙脚乱的跟着敬礼:“长官好。”
我:“你们是哪部分的?”
“报告长官,我们是军法处行刑队的,奉命在此看押逃兵。”
疯过了的英慧,也冷静了下来,抱着她的弟弟痛哭流涕:“小弟,你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有音信……你知道吗,奶奶已经不在了……”
——逃兵英顺,在淞沪会战中被日军打散了编制,跟随着溃军一路败退到了昆明,在昆明接受整编后,又被送到了临勐。可能是出于对战争的恐惧,也可能就是想逃回家乡,在发饷的第一天,英顺席卷了几位同袍的军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没想到这个倒霉蛋赶上了连续的大雨,他被困在了临勐城外,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被军法处抓了回来。
知道了弟弟被抓的原因,英慧气的用力给了英顺一个嘴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当什么逃兵哩!”然后又抱住她的逃兵弟弟大哭着。
我问那两个看押的士兵:“这个逃兵要怎么处理?”
“长官说他的性质恶劣,先游街示众,下午就地枪决……”
听到这样的回答,英慧哭泣着抱着我的胳膊:“安大哥,你救救英顺吧,他还小,不懂事的……”
我和军法处的人从来没有什么来往,但是为了英慧,我还是找到了军法处在临勐的最高长官周科长——一位长相一团和气的中年军官。
听了我的来意,这位周科长笑着:“那都好说,那都好说。”
我很高兴,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位随和的长官:“那真是多谢了!日后周科长但凡有用得到兄弟的地方,兄弟一定竭尽全力!”
周科长笑着摆摆手:“那都好说,那都好说……不过,想必安少校也是明白事理之人,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们军法处的弟兄们为了抓回这些逃兵,也是吃尽了苦头费尽了心思,安少校也不好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把人带走吧……”
想要营私的遇到了存心舞弊的,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我赶回去见龙湾东挪西借凑了一百块银元,算是保下了英顺这条小命。
………………………………
第二十四章 烂人烂事
从军法处枪口下救出了英顺,并没有让我感到丝毫喜悦,这种烂事不是我想要的。或许英顺无足轻重的小命,在军法处看来,放了也行毙了也可,刚好又有一位少校愿意拿钱赎人,也就顺势成就了这笔交易。
国难当头,我们除了苟活,居然还有大把的违心的事可以做。我用手对着自己这颗刚刚像小丑一样献媚的脑袋,发出了砰的一声,我在心里枪毙了自己。
我举着我的狙击步枪对着摩云岭射击,其实我看不到任何目标,我只是觉得应该开火。这是另一种减轻负疚感的方式之一。
摩云岭阵地上,一支三八枪管伸出来,和我对射着,砰砰砰砰砰砰!我沉默地扣着扳机。连续无谓的射击让那个日军也感到了奇怪,他或许觉得对面的中国兵不应该这么执着的打个没完没了。
和我对射的日军停止射击,这像是两个小孩子在吵架,最后总有一个懂事的退让的,让无意义的争吵结束。我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黄文烈的进攻计划在他信心满满中意外受挫,也许在上峰看来,这实在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上百人坐在毫无安全保障的飞机上,偷渡一样把人运送到对岸,飞机不仅仅要防范地面上的日军,而且还要担心日军飞机的拦截围堵。我们也许都不用等到担心自己能不能打开降落伞,就已经被日本人的防空火炮或是战斗机打的粉身碎骨了。
“所以说,疯子和天才之间,往往缺少的不是想法,而是想法之下合理的细节。”我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段彪不关心计划的成功与否,他在意的是我们的反攻何时来到:“妈了个巴子的,不知道这些官老爷们还在等什么!直接开打不就完了吗!”
“当然是在等谈判的结果,只要谈判一结束,是打是守也就定了……没准还真就如你所愿,反攻就此展开了……”我懒懒散散靠在交通壕内。
段彪瞪大了眼睛嚷嚷着:“还谈判?小鬼子都占了大半个中国了,还他娘的和他们谈判?这也不要脸了!”
我苦笑着:“老段,你能把话听明白了再发飙吗?我说的谈判,是和美国人的谈判,不是和日本人谈判!”
“啊?美国人和咱们不是一伙的吗,还谈啥判?”段彪总算把他的声音分贝降低了一点。
我嗤之以鼻的冷笑:“你当美国人的飞机大炮汤普森卡宾枪什么的,都是无偿给我们用的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打仗也是生意,总得找出一种让双方都满意的结算方式,即使我们和美国人是盟军,那也得谈判。”
段彪的思路与众不同:“那就是说,那些美国佬顾问团啥的,也都是收费的?”
我笑着:“你要是这么理解也成。”
段彪就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他娘的,我说那些美国佬怎么成天马尼马尼的叫唤,敢情都是一群做生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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