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第271章


只是天不遂人愿。
赵阚上不了朝,窦淮娘在二相与寿王辅佐下主持朝政,今日初十,正好是沐休日。元芳夫妇二人早早梳洗过进了宫,因江春的继室身份,元芳也还未给她请封诰命,她只着了大红织金的寻常衣裳,头面也是简单的妇人装扮。
淮娘眼见着他夫妇两个神色从容,尤其侄儿面目柔和不少,不知可是错觉,居然觉着他连嘴唇都滋润不少,没以往的干焦起皮了……倒是叹了口气,说教几句“夫妻同德一心,振兴窦家”的话。
才将说完,红姑就抱了个小儿进殿来。
窦淮娘本还板着的面,立马就松动下去,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嘴里“蝉哥儿”“蝉哥儿”的唤起来,惹得那才十个月大的小皇子,“啊啊哦哦”叫着,将两条腿乱蹬一气。
江春见她面色松动,也跟着松了口气。淮娘对她身份的不满,她又不是瞎子,怎会瞧不出来?
“蝉哥儿,快瞧瞧,你表兄表嫂在这儿呢!”
果然,那小儿就转过白胖的脑袋,看着几个“生人”。
江春赶紧调整情绪,努力绽开个浅浅的笑意,跟着“蝉哥儿”的唤了两声,引得他望着这边。又忙从身后珍珠手中接过一双小虎头鞋,亲手呈给淮娘。
那虎头鞋做得惟妙惟肖,黑黄相间的缎面上,几根细细的小虎须还颤颤巍巍,是高氏与苏外婆合力做出来的。
果然,窦淮娘面上的笑意就愈发真诚了,拉过江春白嫩的手,捏了捏,道:“倒是难为你们家人了,这小子这几日正喜欢下地乱闯,都不知费了多少鞋袜……”
她是何等心计,只消摸摸她指尖就晓得可是亲手做的……被识破了的江春红着脸,硬着头皮夸了小皇子几句。
“娘娘,刘将军那边如何了?臣几时动脚?”窦元芳及时解救了尴尬的江春。
窦淮娘果然放开江春的手,与蝉哥儿说了句“让你表嫂领你玩去”,就将江春与红姑几人打发出去了。
江春恨不得大大的舒口气,终于不用提着心细细斟酌一言一语了……至少小孩子比大人好应付多了。蝉哥儿果然是对得住“蝉”字的,一路行来只“啊啊哦哦”的发着声,也无甚调子可言,只口中停不下来,具体说些甚,好像就只有红姑能领会了。
譬如,他方“啊”一声,红姑就哄着“蝉哥儿要下地跑咯”,扶稳了他咯吱窝,将他放至铺了厚厚白狐毛垫子的地上……果然小儿就满意的“呵呵”笑起来。
江春在旁坐了,喝了几口茶水,与红姑有句没句的聊着。
待小人儿闯累了,又“啊”一声,红姑又忙将他抱起,交给个十几岁的小内监,将他高高抱起,从他肩膀上露出脑袋来,望着江春“咯咯”笑。
江春挂念着隔壁姑侄二人所说之事,亦只敷衍的与他“哦哦”逗了几句。
待这边蝉哥儿都累得睡着了,元芳才来唤她。
“与娘娘说完了?”
“嗯。”他又不再说了,都知这次是要分别了。
两人与窦淮娘辞别过,出宫路上也沉闷着无话可说,只觉着好容易得来的安宁日子又要打上句号。
待回了府,窦祖母一看二人神色就知又有事了,问道:“可是你姑姑说甚了?”
元芳终于愧疚的看了江春一眼,道了声“是”。
“几时动脚?”祖母叹了口气,问出江春也想知道的问题。
元芳又望了江春一眼,低声说了句“后日晨起”。
江春/心头就恹恹起来。待后头祖母再说了甚,她也只过耳不过心。
直到二人回了院子,江春的情绪还低迷着。才看到院门,想到里头是二人还未睡热乎的床铺,院里种了些她都未曾认全的花草,服侍下人也未识遍……而她的男人,就要跨越大半个大宋,去那生死不知之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想着愈发不愿进门了,只放慢脚步,在院门口的鹅卵小径上踟蹰着。
“做甚?还不进屋?”
江春仰首,见他正皱着眉看自己裙角下露出的鞋尖。江春也不回他,只望着鞋面上的并蒂莲出神。
低垂着的脑袋,从窦元芳的高度看去,就只看得见她发髻上一只轻轻晃着的步摇……定是又吃气了。
“可是娘娘的话令你不快了?”
“嗯?”江春抬起头来,瞬间反应过来,正想说“未曾”。世人皆知是她高攀了窦元芳,若非窦祖母与元芳执意,这桩婚事是决计成不了的……故窦淮娘的不满,她也能理解,不至于不快。
“娘娘杀伐决断惯了,脾性……日后我不在,你少进宫就是了。”窦元芳见她还是不快,只说出这么一句来。
江春/心内一暖,他的意思是若自己不快就少去窦淮娘跟前露面?其实她对窦淮娘还挺欣赏的,这女子与窦元芳一般,都是光明正大行事之人,就是对自己不满意,也未曾真正为难过她分毫……她估摸着那不爽也只会是一时的。
倘若自己真避着不见,那才是适得其反了。
“嗯,我晓得。”
“待会儿可想吃米线?”窦元芳又问了句。
江春险些笑出来。他可很少会主动问自己吃什么的,这家伙,今日倒像换了个人。
她嘴角含笑,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微微垂首与自己对视的目光,里头有毫不掩饰的担忧。
江春只觉那里头情意,莫名的沉重,使她不敢与之对视,只转了视线,看到院子门匾之上有“同德院”三字。
“同德”……她脑海中就想起前日,他去迎亲时,跪在江老大与高氏面前说的“互敬互爱,同德一心”,这算是他对她的承诺了罢?
江春/心内又有说不出的满足,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啊,现在也不过是短暂分开一段时日而已,何必怏怏不乐?
“好啊,我做给你吃罢。”她语气里的明快与轻松,令他神色也一快:不赌气就好了。
待回了屋,江春招来珍珠,将院里人事认识一番,各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家中几口人,各在何处当值都了解完了。窦元芳又从前院打发窦四领着两个小厮过来,交与她调配。
待了解完了,江春才发现,现在的窦家,人口委实简单,数来数去算上“成佛”的大秦氏,也只五个主子,仆从也只余四十来人,府内空屋甚多,园子又大,愈发显得窦家不如从前了。
江春手边暂时也无得用之人,只将嫁妆钥匙给了珍珠,单子誊抄了一份,给了另一个叫玉珠的,自己手上各留了一份,外加当时窦祖母予的城南庄子钥匙。
待日暮时分,阿阳来传祖母话,道让他们夫妻两个自行用膳,不消再去陋室了。江春忙净过手,在小厨房里忙乱起来。
对于烧火做饭啥的,于她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了,现有人给她专门烧火择菜切菜,她只消动动手,用沸水烫两碗米线出来,浇上一勺灶上自制的肉酱,淋上两勺鸡汤,点缀几叶青菜就可。
想着早已入了春,天气渐热,吃点凉菜开开胃也好,又拌了一碟凉拌黄瓜。熬汤剩下的鸡肉,又加了粳米放灶上慢慢的熬粥,若元芳吃不惯米线可吃粥。
不过她多虑了。
窦元芳虽不甚喜吃米线,但因着是新婚妻子亲手做的,倒还十分给面子的呼啦呼啦全吃完了。估摸着是满满一大海碗还未吃饱,江春碗中吃不完的也被他全接过去吃了,当然,最后粥才熬好,又就着爽口黄瓜吃了一碗粥。
江春终于见识到他的食量了。
以前少有的几次同食机会,他估计都没吃饱吧……江春又不厚道的笑起来。
白日忙着还好,待二人洗漱好躺下,她才觉出身上的酸痛来,全身似被车轮碾过一般,腰酸背痛也就罢了,连四肢都是酸重使不上力气来。
江春估摸着自己怕是要伤寒了,这乍暖还寒时候,不防吹个春风就要遭罪,得趁现在还是初起时候,将人体正气给捂住了。遂也不管身旁男人只盖得住一床薄被,想要自己加一床棉被来。
元芳见她缩手缩脚从自己身上跨过,低声问:“怎了?”
江春忍着身上酸痛,只要一断定自己伤寒了,仿佛连鼻音都带出来了,瓮声瓮气说了句“加被子”。
刚跨了一条腿过去,元芳就伸手拉了她一把,猝不及防的江春情急之下只得扑到他身上去。
元芳仔细瞧她眼睛,见皮肤细白,目珠黑亮,眼下除了有点未睡好的青黑……并无红肿水光——那就是没哭了。
那瓮声瓮气是怎了?
元芳微微歪着脑袋瞧她,见她脸色慢慢的绯红起来,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不防就将衣裳领口动得大开了,从他那角度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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