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神圣冲击》第344章


而且很远处都可以看到我的碉楼,太场面太有气势了,我会镇压这块土地几十年百年,我的子孙也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这个碉堡里。结果,我虽然有心修西洋楼,但其实修了一个中国碉堡。不仅是我,所有在美国赚钱回来的成功者都修了我这种中式碉堡。
虽然我们手里有洋人的钱,会说洋文,但内心却还是在家乡游荡的那个祖宗的信仰里,免不了恐惧、邪恶、丑陋。这就是尽管你能看到别的文化里美好的东西,但你搬过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无法复制,搞来搞去就搞成一个丑陋邪恶的玩意,因为你的心和灵魂就是丑陋和邪恶的。”
听到这里,郑阿宝脸终于出现了笑容,他拉开椅子隔着桌子坐在了张其结对面,笑道:“你那个土鳖碉堡我早听说过,当地人都以那个证明你在美国的成功。我还对我手下夸奖你呢,老张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缠着我去参观乡下人的西洋楼。”
张其结摇了摇头说道:“那玩意是我死前的审美,我还以那东西为荣好几年呢,现在没看我就住在工厂旁边的四合院里,一夫一妻,两个仆人,比住那东西好一万倍,提个水都能累死个人。”
然后他接着说了起来:“刚回国的时候,娶了老婆修了碉楼,重盖了祖坟,表面算光宗耀祖了,但其实我心里有一座磨,两块磨石来回的转,我都要变成齑粉了,那时候就好像疯了一样。一块磨石就是恐惧,第一个恐惧就是他们来找我,我无时无刻恐惧老潘找回来,假如他来了,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杀了他,要么他杀了我。
还恐惧在船上知道我根底的小弟们找过来,虽然他们不知道我真名和籍贯,因为作为一个落魄的游子,哪有什么脸面告诉别人自己底细,况且我们彼此也不信任对方。但是他们要来了,那肯定是奔着我的钱来的,他们敢杀了我啊!我之所以动不动就担心被杀的原因,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他们要杀我,而是我杀他们的心早就有了。正因为我不在乎为了钱宰了他们,所以我担心他们宰了我。
我听说老虎其实怕人,因为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就是头老虎。那碉堡还没修好,而我已经住在碉堡里了,我买了很多枪放在家里,枕头下从来都放着一把上膛的左轮;家里养的到处是狗,以致于那时候有人来村里找我,大家就告诉他:听着狗叫去就行了。
另一个恐惧就是怕没钱,我的钱是不义之财,不是我赚来的,倒不如说是我抢来的,这种钱是无根之水,花一分少一分,我买地收租赚的钱总比不了我大手笔花钱来的快。回国后一年,我就添了个数钱的毛病,没事就数一遍剩下的钱,看剩下多少。数钱还不够,还称钱,我买了中国秤和外国天平,在自己房里一称就是一天,每次称完就去打老婆,因为可想而知,总是会少一点的。
这个恐惧还给我多了一个毛病,我怕赌,我压根就没从赢老潘的20秒快感中醒过来,您知道,赌徒赌完一场大赌局,若是赢了,总能消停两天,这玩意和鸦片瘾一样,抽晕一回总不至于立刻再抽。我就是玩赌局的,我知道不出千是赢不了钱的,公平赌博只不过是苦力活,赢输都差不多,必须出千。
所以逢赌就必有千,所以肥羊总是倾家荡产。我不想当肥羊,因为我不是赌神,强中自有强中手,一招鲜吃遍天,你就算是个老千好手,对手的一招鲜也能踢死老师傅。即便遇不到强敌和运气爆棚的怪物,出千者也未必能发,以我经历来看,我从事老千职业虽然也算个好手,但我根本积攒不下来财啊,也没听说哪个老千有好归宿的,这是被诅咒的职业。
而我也知道自己有赌性,其实谁都有赌性,一旦进去也许就收不了手。老潘不就是为了14元,陷进去53元吗?而为了救这区区67元,他一生心血都废掉了啊。我恐惧老潘,也恐惧像老潘那样,何况我觉的自己钱越来越少,而且怕家乡人知道我的底细,所以我坚决不赌博,打死也不赌。
他们那时候就传说我在美国信了基督教,因为我在遍地开赌的家乡显得很怪异,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时候的不赌不是因为我良善,而是因为我邪恶,就好像吃人怕骨头刺了脖不再吃人那样。”
“除了恐惧外,还有什么?”郑阿宝看起来有些耐心了,还叼了根雪茄,擦着火柴问道,因为貌似张其结不太像狡诈的变色龙了,他可能在说心里话。张其结竟然笑了起来,说了一句:“我想您也体验过。”“我体验过什么?”郑阿宝撑着着火的火柴杆,猛地抬起头,而对面的张其结连连道歉,看起来认为自己说错话了,然后他开始讲起来。
“除去恐惧,第二种折磨我的就是……就是……就是我特别想证明自己高人一等,因为我发了,我有钱,我想让大家都知道,都尊重我,以看老爷的心态看我……”张其结说话结巴了,一直在盯着对面郑阿宝的表情。“就是炫富呗!我炫过,后来觉得没意思,因为皇……因为……”
郑阿宝很聪明,立刻就明白张其结说自己也是暴发户,谁一夜之间从皇帝手里接过40万价值的厂房、设备、人力能不叫暴富吗?作为农民出身的郑家兄弟和李玉亭会不想炫富吗?但是他们地位被拔得太高,完全凌驾于张其结阶层,炫富的对象能是谁?去和皇族和那群高官炫富?
所以他也结巴了,他停止炫富的原因是瞅着海宋是基督徒朝廷,不喜欢这一套,为了邀宠,他们开始装逼,开始学低调,现在在家里天天给一群仆役炫富的只剩他们家的铁匠老爹了。说不下去了,索性住嘴,郑阿宝把烧到手指头的火柴靠近雪茄,雪茄头红了一下,郑阿宝嘴里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漫不经意的小声叹道:“还是美洲雪茄好啊,印度雪茄都是烂货。”
210、小城钩沉(中)
没有搭腔雪茄的话头,张其结却连连点头,表情又成了凝重,接着说道:“我那时候什么信仰也没有,就觉的自己牛,自己了不起,一方面是恐惧财露白被人追过来被人盯算计,另一方面又特别想让别人知道我有钱,他需要高看我、尊重我,我不是贱民了,我是出人头地的上等人了。
那时候我特别告诉自己,和穿得一般的平民讲话,要先挺胸抬头,停三秒后回话,而在家里,我以呵斥奴仆为乐,因为觉的老给你钱,你就得听老子的,花在你们身上的每分银子都给我听见响看见光,我看见仆人在井沿坐着,我都会立刻大骂,说他们偷懒找死。
就是这个时期,我认识了李广西和王杰仁两个朋友,王杰仁那时候是县城首富,李广西是县城第一大地主,这也是我觉的自己身份不一样了,得找些高贵的朋友。”“哦,你在说那个伪君子和兔子啊,那个时期你们就混在一起了?”郑阿宝满是嘲讽的说道。
但张其结正色道:“宝少爷,你不了解他们,我和他们认识近十年,他们都变了。若是你知道当年他们和我有多龌龊下贱,你就会觉得现在的王杰仁和李广西已经变得有多好,他们现在倒霉,估计就是像老潘那样,落入撒旦沼泽越陷越深而已,他们算好人,不,和十年前的他们相比,他们现在真的很好。”
郑阿宝撇了撇嘴,抬手做了个继续讲的手势。张其结说道:“十年前,我们还算年轻,都是年少轻浮邪恶的有钱青年,王杰仁傲慢得不得了,满嘴都是自己如何厉害如何有钱,你看着他对你说话的眼神,就知道他期望着你对他说的话表现出巴结、羡慕之心。
李广西显得有些阴,总是笑,说话较少,以我当年动不动就妄图查看人心的老千心态,我觉的这小开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他经常显得有些恐惧和不自信。后来知道他家原来是清国为官的,哥哥被神皇军做掉了,他老是担心得罪官府、家业倾塌,因此很小心的做人,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想必再有钱也会很痛苦。
有一件事就说明李广西当年有多痛苦,您住的他家的豪宅,算是标准的西洋楼了?他建得一点都不情愿,是因为巴结当年县令的时候,表露出了要修宅的愿望。那县令是香港人,教会出身投奔海宋朝廷的狠人,二话不说从香港叫来自己做建筑的表弟,拍给李广西一座标准的西洋楼图纸,让他买下。
李广西一个“不”字都不敢说,高价买下图纸,不敢改动一处的照着修,当年他也想修个碉堡啊,可是怕得罪地方父母官,就真的原封不动的修了个正宗的西洋楼,天天和我们诉苦:“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窗户,我他妈得雇佣多少家丁守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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