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自在小打滚》第57章


“你真是个口中乱吐雌黄的!”
团子不太在意,只会甩甩自己的脑门,而后从喉咙深处缓缓哼出一声不以为然,仿若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活神仙。
仿若他真能让元阳重新看清万物。
元阳这么侥幸着。
府中已经开始张罗成婚的红绮,几个小厮一大早便把他从房中捞出去,大红的喜袍铺天盖地,如同蝉蛹般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惜,再靡丽盛妍的朱红,到了他的眼中,也只剩下黑白的模糊。
他抬起手,让嬷嬷调校他大红喜袍的肩缝和里襟。窗外的阳光,那似乎是阳光、在他的眼中明明闪闪,化为阴翳般模糊的混沌,这光影愈来愈小,直到变成眼中的一条缝隙,上下晃荡。
“吱呀”——后门被推开,元阳眼中的光影放大,由一条缝隙变成晕染刺棱的圆形,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愈来愈近。
这听过数千数万遍的脚步声,他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长兄。”
那人似乎应声了。
一双冰凉的手从下而上缓缓地划过元阳的腰身,轻缓地顺延,经由肩胛骨、背、后颈,冰凉的触觉如同蛇般贴在他的肌肤表面爬行,留下阵阵不适的震颤。
那手最终环绕过他的脸,从身后贴到元阳的眼睛上。
元阳一阵紧张,由不住屏住呼吸,眼睛本就不适,这会儿更是像被火灼烧般难忍,恐慌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往外爬。
别人家的长兄如父,他家的长兄却如鬼。
还是那种从地底爬出的恶鬼。
在元阳尚且看得清春夏秋冬的孩童时期,长兄就与其他人不同,如果说父王是石头般得镇定与寂静、母妃是沉香般的镇定与典雅,那么兄长便是庭院中央的那尾金鱼。
在冰冷的水池中转动诡异的眼睛,尾巴在水中铺卷成薄如蝉翼的扭曲,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冰冷得让人不想靠近。
在那时元阳的印象中,金鱼是可以杀死猫的。
他曾亲眼看到过。
那天,他刚从母亲的园冢中走回来,心底有点后怕,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提心吊胆,由是步子迈得比猫还轻。
府中人少,都出去采办祭祀的事情,所以□□院传来的声响,便显得尤其刺耳。
“咯噔” “咯噔”——非常有节奏的声响,几乎都能哼出调子来。
事实上,确实有飘渺的歌声从□□传来,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一声一声往年幼的元阳耳畔萦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循着那声那响往院子深处走。
明明是不入流的调子,却成了南海鲛人招魂的歌声,上下沉浮,勾人心魄。
“咯噔” “咯噔”——好比巷头木匠师傅锯木头的声音,缓慢而又艰难,单调而苦涩,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刻刀不断划动,木屑往外迸溅的场景。
他转过角落。
地上的残害是血肉模糊的震晃。
他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的长兄。
长兄的手中拿着刀,长兄的手心流着血,长兄的嘴中哼着歌,长兄朝着年幼的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木门在风中拍响,“咣当”一声把元阳拽回现实。
“白驹过隙,转眼间你长成这副模样,转眼间你会自己拉弓射箭,转眼间你也要成亲了。”
长兄的手依旧没有从他的眼睛上拿走,甚至轻轻地在上面按动。
元阳眉宇间波澜不惊,胃间却已然在翻滚,喉咙口发烫,涌上血腥的甜味。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长兄似乎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逃不过长兄。
金鱼嘴中咬住刀,便可以杀死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猫。
“郡主家的女儿,真是与你般配。”
长兄的声音在喉咙间咕咕哝哝,就像金鱼在水缸中吐出的浑浊泡沫,一触即破。
嬷嬷量好尺寸,元阳颔首,将自己有些发酸的胳膊放下。他拿下兄长覆盖在他双眼上的手,缓缓转过身子。
长兄如树乎?长兄如鬼乎?
无论是哪般模样,落入元阳的眼中都是模糊的光影,愈来愈混沌的黑白,挤压在光线中,磨碎于眼角。
也许那人在笑,也许那人面无表情,也许那人正缓慢地转动如同金鱼般的双眼,诡异而又凝滞,也许恰是混沌一片。
金鱼没有再说话,沉默在屋子内弥漫,他们陷入浑浊的水缸中,密不透风。
“长兄,元阳先走一步。”元阳卷起朱红衣裳的下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循着记忆往外走。
五尺之外是门槛,右转便是栽满绿竹的青泥地,一直向前走上半柱香的功夫便可以走出竹林,再向右转便是自己的住处。
看不分清的世间,唯有靠不停的重复来摩挲其间的薄凉。
他加快步子,心中有些想小白团子,梳着丱发的小团子。
半空闷塞,风雨欲来的模样。
路过后|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由地震颤了一下。
那日却是风和日丽。
他的兄长拿着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猫的尸体上刻画。
第一刀,慢慢地刺入猫的脖颈,皮肉很好破开,但是骨头会很难锯开,哪怕是柔软的猫,都有着强硬的骨头。长兄用力而有节奏地锯着,血块往外涌流,一手的粘稠不可避及。
猫头咕咚咚地断裂开,朝向青空睁大眼睛。
第二刀刻在四肢,长兄抹下头上的汗,已然感觉到疲倦,便在嘴中哼起歌给自己打气,断断续续,呜呜咽咽。
他摁住猫的爪子上,拉扯出黄色的肉线,在刀尖团绕成一推,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拉扯那条肉线。
“啪”得一声,就这么断裂在半空。
第三刀,轻巧地剖开它的肚膛,血就这么溢出来,钻入他的十指,润湿每个缝隙。
真美啊。
他如是抬起头,对着不远处颤抖的元阳展露幸福的笑颜。
真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ω·∪】
第50章 第四汪轮回水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后院的阿黄不知道为何叫得那般凶。
府中张灯结彩,红色的罗绮挂满栋梁,喜字挂上窗格,也挂上来来往往仆人们的眼梢。即使元阳看不分清,他也感受到挂满了整个王府的喜庆味。
连小白团子也变成了小红团子。
小白团子做在木椅上吃糖豆,“嘎巴” “嘎巴”直响,他看着挺拔的少年换下衣裳,披上朱红到烫人眼的喜服,目不转睛。
他晃晃自己小手,有根隐隐约约的红绳从他的手心伸出,拖曳在半空,一直蔓延到眼前少年的掌心,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而律动,散发绒绒淡色金光。
不识故人,不知孽缘。
“小骗子,你说好能让我看清这世间万物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逢大喜之时,你发挥发挥你那神力,让我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可好?”
元阳嘴角含笑,伸出手敲小白团子的头。
白团措手不及,唇间的糖豆就这么滚落,他也不闹,小短腿一晃,直接从木椅上蹦跶到地面,拍拍自己的屁股蹲儿。
“你且莫要着急,我比你更想解开这红绳,但又怕破了命盘;今日你成亲的时候,我便让看清这世间。”
“红绳,什么红绳?”元阳轻蹙眉头,光影在他的眼中模糊成一团粘稠。
“你勿需知道太多,你只要记得,我是来帮你的,便好。”
两人正聊着,木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小厮从门缝中探出头。“小王爷,您的信!”
是那笨手笨脚的狐狸。
小厮依旧抬起手,跟以往一般将信封重重地拍打在木桌上,火气十足的模样,靴子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叩响,转过头就要退下。
“等等,你先别走。”
元阳嘴角依旧含笑,眼睛直直地盯住小厮模糊的身影,眼角捎上三分凌厉,烫红的衣裳映衬得眉眼上扬。
他一步一步得往小厮逼近。
小厮不知所以,有些后怕,堪堪往后退了几步,靴子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叩响。
元阳抬起手,拿起桌上有些泛黄的册子,随手翻到一页递给眼前的小厮。“你给我读这个。”
“小王爷,我实在是不认识字啊。”小厮的声音有些沉厚。
“知道你不认识字,这是画册,你给我描述上面的图画便好。”
小厮接过元阳手中的画册,泛黄的书页划过指缝,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树叶从木窗外飘忽进来,于桌上滚动,最终滚落到地面,不再动弹。
小白团子百无聊赖,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木桌上,转动自己手中的玩意儿,木桌上的茶盏随着他的动作而震颤,发出轻盈的瓷器碰撞声。
“这幅画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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