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第23章


“你若是喜欢,今后每一年用过的灯,都给你挂在檐下,让你看个够。”
仿佛被这阵黯然勾起了魂魄,他鬼使神差地如此说道。
今后……?
疏真几乎失笑,这般说辞,倒好似彼此之间,有长长久久,热热闹闹的岁月可待……
可人与人之间,本就是萍水相逢,不过一程一时,又哪来的什么“今后”呢?
她眯起眼,想起昔日在京城时那些笑谑戏语,几乎要大笑出声,却终于忍住了,只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朱闻,先发制人的问道:“瞧你气色不好是遇见了什么人?”
朱闻默然,只是走近她身畔,接过那盏宫灯把玩,良久,才道:“我遇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是数年来的第一遭。”
他迎着她诧异的目光,微笑道:“我没跟你说过吗其实我也是王后亲生的,只是被抱给侧妃郑氏抚养,这才变成了庶子。”
第三十五章寤生
疏真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她也算深谙这些宫闱秘闻的了,向来只有正室夺了姬妾的孩子,在自己膝下抚养也算是屡见不鲜了,可却是从未见过这等怪异情状王后居然将自己的长子扔给别人抚养?!
朱闻的笑容不减,挺拔身形在月下看来,带了些许萧索,“我的母后……”
他沉吟着,终于吐出这沉如千钧的两字,继续道:“她并非是我父王的原配先头王后死的早,只生了我这位世子大哥便撒手人寰,我母后入宫之后,一两年都不见有身,于是便焦急起来。”
“好不容易怀了我,本该是件喜庆之事,可十月怀胎,婴儿呱呱落地之时,却出了意外。”
晓月玲珑,凉风飒飒而来,掠起他耳畔零落的鬓发,他的声音淡漠,在静夜中听来,却有一种摄人的寒意。
“我出生之时,母后疼痛呻吟了一日一夜,却没有丝毫动静,直到她因痉挛而几近脱力,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不是婴孩的头,却是一只突兀而出的脚!”
疏真听到此处,不禁微微皱眉,“胎儿位置相反,脚下头上,此乃寤生(注),对母体而言,确实是凶险万分可妇人生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王后因此对你生怨,未免太过偏执。
朱闻自嘲一笑,声音温温凉凉,眉梢却是越发冷凝,“可那一只脚……却是乌黑如漆的!”
疏真心中一惊,只听朱闻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几近轻颤,“当时所有人惊叫一声,连稳婆都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有人叫出了声,说生了个怪物。”
“王后本来就已脱力,受不了这刺激,当场出了血崩这一来,我倒是顺利落了地,她却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了数月,这才险险救了回来。”
疏真对着他上下打量,怎么也看不出有哪里异常,朱闻唇边的笑容转为苦涩,“到人们想起我来的时候,我身上的颜色居然慢慢淡下下来,到我会走路的时候,黑色已然全数消褪。”
“不过……没等我学会走路,母后就将我‘赐’给了侧妃郑氏,她根本连我的面也不愿见,就怕想起那生死一刻的梦魇。”
至此,疏真终于明了了这对母子之间的纠葛,她沉默半晌,却也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这世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人心之难测,纠缠复杂的阴霾憾恨,又怎会是三言两语所能开释?!
她静静望着窗前临风而立的朱闻,但见后者取下繁重额冠,却是回头朝着自己突兀一笑
下一瞬,她心中生出警兆,却听朱闻一声轻笑,“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世由来都说给你听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该轮到你了。”
疏真早有准备,气定神闲正欲开口,却只觉朱闻目光犀利灼热,正紧紧盯视着自己
“开口之前,你还是先斟酌一下,究竟怎么把谎话编圆。”
额冠落地的声音清脆可闻,珠玉飞溅之下,朱闻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越发逼近,在她身前投下巨大阴影。
“我知道你聪颖多智,世人难及,也不缺乏好口才,要想编个无懈可击的谎言,对你来说真是易如反掌。”
朱闻站在她身前,目光逐渐转为柔和,却仍不失清锐,“与其彼此愚弄,我不如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说完,他不待疏真回答,转身拂袖而去。他的身后,晓月的晕光簇着裹成毛茸茸的一团,又静静洒满了一地白霜。
睦元殿的日子宛如流水一般,平淡易逝,不知不觉间,便是七八日过去了,众人也在这个陌生之地安顿下来。
顺贤老夫人仍旧去念佛吃斋,偶尔也去内宫深处找几个老姐妹闲聊,也去她原先的主子郑氏那里拜望过一次,疏真冷眼看着,两边回赠的礼数和往来,却似极为生疏客套,于是心下有数,这位老夫人,大概不是郑氏的人,而是……
她如此想着,不由地望了望正东方向那是王后的寝殿所在。
一旁的燕姬见她有些出神,不由地从座中探出头来,欲要一观她手中绣绷上新奇花样,却又拉不下脸,不由的有些僵硬。
瑗夫人在上首看得真切,却是轻声娇笑道:“妹妹真是喜欢这些绣样,何不去内宫针线上人那里看个真切,这里的绣娘们可是各个身怀绝艺,一点也不会比真妹妹逊色呢!”
燕姬却不领情她只觉得这话仿佛是在讥笑自己眼皮太浅,于是回眸嗔道:“姐姐是宫里的老人了,当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疏真听到这两人又有些言语不对,只觉得一阵头疼,心中暗暗埋怨朱闻,不该让自己与她们经常来往,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她们乐在其中,自己就要憋闷成郁了。
不过也难怪这两人无所事事……如今她们新来乍到,暗地里的主子想必暂时也没什么指令,只是再过几日,不免又要兴风作浪。
她正如此想着,却听珠帘轻动,廊下鹦鹉啼舌,有侍女匆匆来报,“世子妃和三王妃前来探望。
注:寤生乃是脚先头后的出生,这对现代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对古人来说却几乎是母亲的死劫,参见《郑伯克段于鄢》
第三十六章夺位
众女不免一惊,燕姬和瑗夫人面面相觑,各自露了个古怪眼色,却是几乎齐声道:“怎可如此怠慢贵人……”
她们急急起身,欲要去正门外迎侯,却见有两位侍女倩装娉婷,由管事引了一路而来,到得帘前,微一裣衽,其中一人道:“世子妃遣我前来拜见三位夫人世子妃道:今日春色正好,素闻睦元殿外苑繁花似锦,不如在此间赏花品茗,也是一件乐事。”
这番话虽然说得委婉,却是大有颐指气使的命令之意到别人府上还随意指定会面场所,这位世子妃的飞扬跋扈,可见一斑。
瑗夫人心下不快,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露,一旁的燕姬哼了一声,居然也眼带敌意疏真看在眼里,却是心中一动:她正是世子派来的细作,却居然对主人正妃如此不恭,这般真情流露,不似有假,其中内情实在耐人寻味。
一旁另一位抿了抿唇,却终究顾及礼数,没有开口,只是对着玉帘深深一礼,“我家王妃说,冒昧而来,实在搅扰,且容她当面赔罪吧……”
这一位明显守礼温文,显然是三王妃颜氏教导有方,瑗夫人微微一笑,命人抬来妆镜,几人对镜细理过云鬓,一旁侍女缓缓卷起玉帘,裙幅飘扬之间,几人这才缓缓步出。
到了苑中,但见亭中果然有人静候,仕女如穿花彩蝶一般来往络绎,两位丽人一派雍容,正端坐其中品茗。
见一行人到了,世子妃云氏抬眼瞥了一眼,略微点头示意,三王妃却起身微微一迎,“我们见苑中花美,就自作主张,做了一次恶客。”
她的笑容尤带着新婚的青涩妩媚,眼瞳中光泽盈盈,显然性格也颇开朗,与迟疑平庸的三王子朱瑞相比,却是整个人都鲜活润泽的。
瑗夫人笑盈盈上前施礼,“王妃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
一旁的燕姬却有意无意的凑趣,笑道:“我们才住进来不久,就算这里花再好景再美,也无暇多看,两位才算是这美景的知心人呢!”
世子妃闻言,横了她一眼,朱唇微启,懒洋洋笑道:“这话说得也是,你们在北疆那等蛮夷之地待得久了那里冰天雪地的,莳花之道泹等来说,也是空谈无用。”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一时众人又是尴尬又是恼火,一旁的颜氏连忙打圆场,“北疆虽然没有万紫千红,却也别具风味银装素裹之下,满地琼玉……”
世子妃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三妹妹你大概是多读了那些诗书,整日里伤春悲秋起来你若真爱那冰雪之境,倒不如……让父王在北疆另选一块地,给你家夫君做封邑。”
“云姐姐,你这是说哪里话来?!”
颜氏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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