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第137章


石秀咳了一声,作出诚恳内疚的模样,“臣没有及时告知陛下,确实是臣的错,陛下当时太过年幼,臣只是不愿多生事端……您实在是误会了。”
萧策在旁冷然插话道:“既然石君侯如此坚持自己是清白的,我们何不把这件事拿到朝堂上说,也让各位大臣,国子监那些儒生都来议议?”
“你……”石秀气怒攻心,却又不能发作。
国子监那群儒生,一向以清流自居,对他在国难之时“量珠聘美”极为不满,之前许多讽刺的截帖和童谣,都是从他们那里出来的。若是这事一出,只怕他们更要上蹿下跳了。
嘉帝眨着眼,仍是一派稚气,“你们定姐姐混淆皇家血统之罪,她已经受到惩处了,石君侯你知情不报,也该同罪吧?”
未等石秀回答,萧策趁胜追击,“陛下何不请三公九卿公议?”
石秀面色更加阴沉,若真是公议,自己只怕要颜面扫地。他咬咬牙,终于跪地请罪,“臣有所失察,请陛下降罪。”
到这时他还是只肯承认“失察”之罪,萧策恨不能将他一枪穿心。但他也深知,这事其实还不能彻底扳倒石秀。
除去那个奶妈,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石秀确实是有这个心思的众人虽然是心知肚明,但揣测并不能作为证据。
嘉帝稍有犹豫,“石卿家,这事闹成这样也非朕所愿……你有意也好,误会也罢,如今都是个说清的局面。”这话一出,石秀虽然心中一定,但知道必有下文。
果然,嘉帝又道:“但无论如何,你深涉此事……空穴来风,未必无由,你暂时回去闭门读书,等朕的旨意吧。”这是要自己主动辞官的意思!
石秀恨得暗自咬牙,却也松了一口气对他们这些世族来说,一时失去官职并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封地和门阀仍在自己掌握中,朝廷仍要看他们的眼色,有无官职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于是嘉帝又说了几句,众人纷纷辞出,一场风波就这样看似消弭了。
石秀回到府上,面色阴沉,吓得家中人人自危,各自小心冀冀。
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想起方才一幕,恨不能把疏真和皇帝、萧策三人都化为齑粉。
“哼……目前有把柄在你们手上,我暂且忍耐吧!”他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渐渐气定神闲下来,“论起手段,你们还太嫩了,这次侥幸让你们得了势,将来我定要百倍地卷土重来。”
他喝了口茶,想起今天皇帝的表现,暗自心惊这哪是个十岁的娃娃,简直比大人还要可怕!
随即他想起皇帝若有若无的咳嗽,以及那一碗药汁,顿时又笑开了眼,“人要是太过早慧,必定折寿,古人诚不我欺。”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仍如明镜一般
其实,当年昭宁三人遇上贼匪之时,他早就接到了消息,却故意迟迟不到。让皇帝和公主吃些苦头,让他们觉得山穷水尽,由自己扮演英雄,将他们从绝境中救出,他们才会像奄奄一息的溺水人一样,乖乖地依附自己。
听眼线汇报,皇帝被丢在草丛中,自己也是丝毫不急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帝,才是最好的傀儡。
直到他们受够了罪,自己这才志得意满地出兵,却不料走到山脚下时,却接到消息
萧策已经赶到,及时救下了公主和襁褓中的婴儿。
而自己,却只在半山腰捡到了那个愚蠢浅薄的昭宁!
想起昭宁,石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蠢女人坏我大事!
婢女轻手轻脚进入,转动了烛台,不用点火,雕有蛟人的象牙盖滑开一旁,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间书房,珠身上蒙着的极品寒绢,却让这份光芒更添了几分朦胧。
婢女又悄无声息地走开,只剩下仍在愤怒沉思中的石秀。
石秀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且等着……”
“只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突兀而起的男音,轻佻中带着磁魅的诡谲,瞬间让石秀惊在当场,他蓦然转身
“你是”谁字还没出口,一道雪光闪过,他咽喉处流下一串血珠,随即,冰凉便浸润了他的脑识。一道男子的身影从书架阴影处走出,手中长剑已经归鞘。
他的面容在夜明珠的光华下,拖曳出半明半暗的光芒,潇洒中更显清狂不羁
叶秋!
叶秋凝视着地上的尸体,鲜血在价值千金的绸毯上蜿蜒肆流。
“当年我们全家是你别庄里的佃户,因为撞上了你的车驾,便被你唤恶奴捆住手脚,扔入江中活活淹死。”
“那时候,你曾想过有今天么?”他冷笑一声,面色如雪般严凛,笑意中却含着难以言语的狂痛!
世族豪门,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就因为有这样一口气郁积在幼小的他心中,才使他宛如一头孤狼般本能地厌憎着萧策这一类世家公子。
他们的世界,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人的命运,宛如天降雪花,有些落到玉阶上,有些,注定是湮没在泥泞里。
他目光凝向远处长廊下,垂手侍立的奴婢们。
那般恭谨尊崇的模样,一生一世的虔诚奴性,让他想大笑出声,却又疲惫得不愿再扯动一下嘴角。
到头来,仍只能依靠手中之剑,以杀还杀。
“小师妹,我曾经以为,你能用自己的双手,在这天下间开出一条崭新的路来。”他喃喃低语道。
“到现在,我仍然是这么想……”他转身,一个起落便消失在院中了。
纱窗被风吹得半开半合,碰撞的咯咯声中,越发显得室内静得可怕。
风越发大了起来,雨点逐渐侵染而入,鲜血与水混合在一起,把房中染得一片腥红,也将一切痕迹都湮没。
春雨,润物细无声。
第三十章曲终
(朱闻仍在兀自傻笑,“我终于当爹了!”他扯着疏真,仍是低声囔囔,“你说,是儿子还是女儿?”)
第二日,朝廷接到惊报:石秀于书房中被人刺杀。
这一消息轰然闹开,朝中诸人惊疑不定,有好事之人,不免将此事与他的去职联系起来,一时议论纷纷。
嘉帝、疏真与萧策心中猜测不定,三人一碰面,却发觉都不是其余两人所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萧策的话简短而刚直,道出了三人的心声。
此事尚未平息,燮国那边的好消息却传来了。
朱闻以三万大军为主力,灵活机动,又有朝廷左右二路配合,直捣黄龙,攻入了狄人的王廷!此等大捷,让天下都为之轰动。
皇帝亲自下旨褒奖,除了赐下宝剑银甲等物,又赐予朱闻正妃九凤瞿镜一具,更坐实了此前的种种猜测。
不知不觉,疏真也在此盘桓了一月,在离开之前,她特意去了灞桥外的乐游原上,清扫拜祭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坟墓。
她跪在墓前默祝:是女儿不孝,多年来冒用他人姓氏,如今终得归宗。
这一刻,多年来的心事,终于豁然放下了。
疏真的亲生母亲,乃是宫中奴婢,用老了逢上恩旨,放出宫去,便嫁给了她的生父,一位教授童馆的落第秀才。
原本父亲在时,勉强能糊口,等他病逝,母女二人生计艰难,她母亲便托人将女儿也送入了宫,总算可得衣食温饱。
第二年,小宫女终于可以受家人探视的时候,来的却是邻居婶子,她的母亲也已经撒手人寰了。乘上车驾回宫时,路上颠簸得她有些难受,正逢医正来请脉,细问之下,疏真的面色也略带上了些异样。
第二日便要拜辞而去,嘉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口道:“姐姐,你真的决定了吗?”
疏真微微点头。
“不后悔?”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嘉帝指着她头上的凤冠,皱眉道:“跟从前的差远了。”
世子妃的凤冠只有单凤,跟摄政长公主的身份实在是差了几级。
疏真微笑着,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柔和,“以前虽然尊荣无双,却是别人的东西,这一个,是我的夫君亲手赠我,真正属于我的。”
嘉帝的眼中,混合着成人的恼怒与孩童的天真,“其实我真不愿意你去燮国。”他咬咬牙,逞强道:“今后,我们也许会是敌人。”
疏真点头,笑容却更加畅快了,“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嘉帝有这个认知,实在是让她欣慰公是公,私是私,燮王是朝廷最要防范的诸侯,这一点,身为天子必须有清醒的意识。
嘉帝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递于疏真,“这个……”他忸怩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这个不是送给你的,而是给你女儿的。”
他紧紧盯着疏真,眼中的复杂情感,不像是个十岁的少年,“既然娶不到姐姐,那我便要迎娶你的女儿为后。”
疏真险些被气流呛到,懵懂间,竟已傻傻地接过了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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