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第208章


李晟看了她一眼,知道意思已经传达到,当下便不再多说,轻描淡写地一点头后走开了。
周翡深吸一口气,收拾心情,重新入定调息,这回,她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重视起迟迟不见好的内伤。不知坐了多久,不远处好像谁大喊了一声“这有东西,快来看”。
那声音配上回声,炸雷一样,周翡一惊,好不容易凝聚的一点内息再次消散在她受损严重的经脉里。
周翡皱眉睁眼,感觉自己全然是在浪费时间,她心里将所有自己知道的内功心法背了个遍,没找到什么好办法,忽然鬼使神差地一抬眼,望向石壁上齐物诀的后半段。
那些古怪的字迹带着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呼啸而来,直指周翡。
这一回,周翡却没有因为眼睛刺痛而移开目光,她的三魂七魄被李晟从一场浑浑噩噩的大梦里唤醒,破雪刀正要重新镇住她的神魂,遭此攻击,第一反应便是相抗。
电光石火间,无数招式从她心头闪过,一股没有来由的战意从周翡原本无波无澜的心里破土重生。她死气沉沉的气海剧烈震动,方才因被打扰而半途消散的内息立即响应着死灰复燃,重新凝聚起来,游过她受损的经脉,刮骨似的疼。
至此周翡已经感觉出有异,她本应立即收功,不再看那石壁,可是破雪刀好像和那墙上的刀斧痕迹有某种共鸣,她耳边眼前产生无边幻觉,整个人好像被魇住了一般,连眼珠都动不了,掌心渐渐渗出血来,分明是走火入魔之兆……最要命的是,她的朋友们都以为她在专心调理内伤,全往方才传来喊声的方向去了,身边连个可以求助的都没有!
她遭受严重打击的时候,因为受伤过重,躲过一劫。如今好不容易想要重新振作,却莫名其妙遇到这种事故!
周翡简直欲哭无泪。
而就在这时,整个禁地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不祥的天光竟从某个地方射入暗无天日的地下谷,外面的人声隐约传来。
陆摇光这大傻子,居然现场演了一出何为“有志者事竟成”,果真在这么长时间之内什么都不干,专心掘地三尺……不对,少说有三百尺,挖穿了禁地的机关!
第153章开刃
应何从自那七道石门后面的密室里走出来,探头张望道:“什么动静?”
李晟难以置信地望向漏光的小窟窿,喃喃道:“这个陆摇光……他是不是有毛病?”
周翡当时拼着背后挨刀,从两个北斗中舍一取一,率先拿下谷天璇,就是因为谷天璇心眼太多,倘若留他命在,还不定会想出什么恶毒招数来,相比而言,留下陆摇光对他们而言更有利。
但此人不但蠢,还满腹私心与毒辣,两厢结合,便不再能以常理度之,就连周翡也没有料到陆摇光能这般“超凡脱俗”的事。
应何从奇道:“他就不怕挖开密道,发现我们已经从别的通道跑了吗?我说,此人究竟什么来路,怎么加入北斗的?”
“出身好?要么就是武功高能打……谁知道。”李晟苦笑道,“我本来担心舍妹办事不牢,来不及给我姑父报讯,现在看来担心都是多余。江湖谣言说这位陆大人的母族与曹氏沾亲带故,他们的皇亲国戚总不至于是南边的内应吧?”
陆摇光不知从哪弄来几个投石机,一下一下往那破口的地方砸,砸得齐门的地下禁地地动山摇的,而李晟他们两个“聪明人”凑在一起,居然你一句我一句地考证起了陆摇光的出身。
杨瑾在旁边听得忍无可忍,强行插话道:“李晟,你姑父到底什么时候来?”
李晟:“……”
杨瑾怒道:“既然大军没来,你俩怎么还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先担心咱们自己吧!”
“来就来,在齐门禁地里,我还会怕他们?”李晟冷笑一声,击掌道,“诸位,将指路的木牌都扒开,咱们等着他自投罗网。”
一伙流民几经坎坷,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全都死心塌地地跟着李晟,刚开始听见陆摇光不走寻常路还有点慌,此时见他一脸笃定,不由得便好似有了主心骨,立刻便依言行动起来。
应何从四下看了看,问道:“周翡呢?”
“面壁疗伤呢,我叫她一声。”李晟说完,吹了一声长哨,哨声在幽暗的地下禁地里回荡,好一会,却没听见周翡回应。
李晟并未起疑,因为周翡从小就觉得这些约定的暗号特别傻,听见归听见,却鲜少回应,当下便不怎么在意道:“她听见了自己心里有数,不用管她。”
此时,禁地上面的北军热火朝天地打洞,禁地中的李晟轻功若飞,带着一帮井然有序的流民清理地上的指路木桩,都是繁忙一片。
周翡听得见那些北军挖坑的动静,自然也听见了李晟的长哨,但她好像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既没有完全入定,也难以挣脱这种“被魇住”的状态,只能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周身的真气像是要被那霸道的下半部齐物诀抽取一空,越来越入不敷出。
石壁上的刀斧痕迹凝成了犹如实质的刀光剑影,刮地三尺地消耗着她仅剩的微末内息,先是手心渗血,随后十二正经渐次沦陷,乃至于全身几乎没一处不疼。
那疼痛有点熟悉,和当年在华容城里,段九娘冒冒失失地将一缕枯荣真气打入她体内时的凌迟感很像,只不过当时是要炸,现在是要裂,也难说哪个更难熬。
禁地上面被投石机砸出一声巨响,地面隆隆震颤,沉下去的石门上生生被砸出一道裂痕,周翡觉得自己被一把刀当头一分为二——她脑中“嗡”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没了知觉,周围扰人的动静越来越远,视野也越来越黯,那害人不浅的半部齐物诀终于淡出了她的视线,刀光剑影的幻觉也随着她五官六感的麻木而淡去,有那么片刻光景,周翡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变凉。
而当意识也开始失落的时候,那些困扰她的种种尘世之忧便都跟着灰飞烟灭了,她已经无暇考虑可能近在咫尺的北军,忘却了心里对“命中注定”的悲愤诘问,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喜怒哀乐变得无足轻重,她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也一起模糊地记不起了。
周翡全部心神只够保留一线的清明,整个人宛如退回到了她初生之时,露出天然的好胜本能——就是死到临头,也绝不主动退避。
这样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翡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似的,突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她丹田中缓缓升起,像一阵细密的春风,轻缓柔和地洗刷过她干涸皲裂的经脉。
而枯竭的真气也好似死灰复燃,缓缓从她原本凝滞不堪的经脉中流过,刚开始非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随即一点一点增强,和着她重新清晰起来的心跳声。
外界的响动与光线重新投入她眼耳之中,周翡几乎有些涣散的目光缓缓凝聚,齐物诀的后半部分再次映入眼底,她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看清那些几欲嗜人的刀斧刻痕了!
每一道刻痕都清晰起来,当中虽然饱含肃杀之气,却只是服服帖帖地趴在墙上,不再伤人,那些刻痕和上半部乱飞的笔画一样,也是一套完整的内功心法,周翡在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自动地跟着那图上所示功法运转起内息来。
她从未有过这样神奇的感觉,周身沉疴陡然一轻,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某种强大的控制力。
段九娘以枯手,强行将一缕“荣”之真气打入周翡体内,那股暴虐的真气险些要了她的小命,却没来得及同她说明白过枯荣真气到底该怎么练、怎么用。
这些年来,周翡既无心法、也无口诀,只能按着冲虚道长交给她的齐物诀调和安抚她两股互相排斥的真气,一直与那枯荣真气相安无事。
她从未想过何为“枯”,何为“荣”,只是偶尔在破雪刀有所进境的时候,方才能因“大道通而唯一”而少许窥到些许枯荣真气的门路。
这些年来,枯荣真气于周翡,除了能配合破雪九式中的少许招式之外,基本是故步自封,没什么进益。
直到她看见这半部被不知什么人修改过之后的齐物诀。
那原属道家的温润心法变得凶险而恶毒,又正赶上周翡内伤颇重、心境不稳,险些引得她经脉枯死,偏偏她不肯随便死,竟在一线间悟到了枯荣流转、生生不息之道,误打误撞地打通了真正的枯荣真气,迈出了当年段九娘师兄妹始终没有抵达的一步!
细想起来,道家阴阳相生,本就与枯荣之道相互印证,其中竟也算有迹可循。
周翡终于能仔细观看那齐物诀的下半部。
只见那缺斤短两的道德经明文与刀斧痕迹之间,居然还有一段极小的刻字,以周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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