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夫人神算》第13章


博陵王又瞥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冯翊王摇了摇头,亦不再说话了。
周围的诸王、王妃们三三两两地起身入席,乐师歌姬们也重新开始奏曲。高纬接连点了五首郑曲,一首比一首绵软,一首比一首靡丽,然后斜斜地望着兰陵王,像是在嘲讽,孤倒要看看,在这种绵软靡丽的郑曲里,你要怎样舞剑,才能不损你兰陵王的赫赫威名。
平时在军中,舞剑助兴之事也会偶尔为之,但乐师所奏的,从来都是铿锵激昂的战乐,从来没有人敢在将军舞剑时奏郑曲的。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彻头彻尾的取笑和羞辱。
兰陵王紧紧捏着剑柄,指间隐隐有些泛白。
高纬指着他脸上的青铜面具道:“怎么还不摘下来?刚好堂兄弟们都在场,恰好可以让大家都看看,堂兄这位传言中音容皆美的兰陵王,是否比得上周围的歌姬美貌?哈、哈哈。”
兰陵王闭了闭眼睛,缓缓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具。
忽然之间有人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又拍手嘻嘻笑道:“你是太子么?”
兰陵王动作一滞,微微侧过头,看见他的王妃不知何时,已经挣开了身边的两位粗壮丫鬟,笑嘻嘻地朝太子走去。一身奢靡的王妃服色穿在她身上,稍稍有些违和,但却掩不住她清丽的音色。
他看见自己的王妃走到堂前,微微仰头看着太子,一副天真且痴傻的模样。
一种细微且尖锐的疼痛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钝钝的,磨得他生疼。
他知道自己的王妃并非天生痴傻,也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做。
但正因为这样,才会感觉到痛楚。
一种钝钝的、无可遏止的痛楚。
兰陵王上前两步,想要拉住他的王妃。但这番举动落在他人眼里,却更加成了王妃痴傻的证明。博陵王、冯翊王一左一右地按住他,他便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王妃,走到了太子跟前。
他的王妃歪头看着太子,嘻嘻笑道:“我不认得你啊。”
高纬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看看左右,挥手道:“哪里来的疯妇,还不快些把她拖将下去,难道要让孤亲自动手不成?”一副既惊且怒的模样。
云瑶心里暗暗咋舌,却依然拍手笑道:“你是太子么?”
高纬被她激怒了,当真一脚踹了过来。云瑶险险地避开他,又故意装作痴傻的样子,嘻嘻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太子呢。大家都说,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是明君贤君,对么?”
言罢一偏头,果然像个十足十的傻子。
高纬连连拍案不止,惊怒道:“来人,来人!将她拖将下去斩了,看她还敢不敢这般无礼!”
周围的奴仆们围拢上来,但都碍于王妃的身份,不敢过分造次,云瑶巧妙地避开了两位奴仆,又说了些古里古怪的疯话,惹得高纬又惊又怒,恨不得亲自动手,将她一剑斩杀了。忽然南阳王附在高纬耳旁,低声说了两句话。高纬先是一呆,紧接着表情一阵抽搐,连连狂笑不止,刚刚那种惊怒的表情,全都变成了幸灾乐祸的惊喜:“这、这位便是兰陵王妃么?孤的嫂嫂?”
云瑶依然嘻嘻笑着,歪头看着高纬,傻傻问道:“你是太子么?”
高纬拍案狂笑不止:“对对,孤是太子,孤正是大齐太子。”言罢他走到云瑶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这位嫂嫂顺眼,仿佛刚才的疯傻之言,不过是为了给他助兴,逗他开心,才故意耍的乐子。云瑶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全无寻常女子的畏惧和退避。
——看吧看吧,最好把刚刚的事情全都忘光了才好。
云瑶一面腹诽,一面歪头看着高纬,又说了两句疯疯傻傻的话。忽然之间,她眼角余光瞥到了堂下的兰陵王,兰陵王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按着,右手按在剑柄上,眼神里满是痛苦晦暗之色。
——回来。兰陵王无声地说道。
云瑶别开目光,专注哄好眼前这位大齐太子。刚刚博陵王和冯翊王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要是这位太子一言不合,胡搅蛮缠颠倒是非,治兰陵王一个行刺之罪,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两且她不舍得兰陵王除衣舞剑,不舍得他受到这般的屈辱。
高纬围着云瑶转了好几圈,直到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够了,才笑着上前,拍拍兰陵王的肩膀,和蔼道:“堂兄艳福不浅。”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室内人人皆知高纬是在说反话,便都别过头去,肩膀连连抽搐不止。
兰陵王紧紧捏着案角,将佩剑一点点地送还回去。经过云瑶这样一打岔,他自然也就不用再舞剑了,因为高纬已经找到了新的乐趣,正在围着他的王妃打转。周围的乐师们奏起了靡靡的郑曲,所有人都迷醉在了丝竹弦乐之音里,没有人再留意到他的异状。
舞姬们在场中翩翩起舞,大红的裙裾拖曳在地上,刺痛了他的眼睛。
琼浆酒液在金樽里泛起微澜,澄红的色泽让人食欲大增,稍稍抿上一口,便会在酒香里沉沉地迷醉过去。兰陵王僵直着身子,被博陵王和冯翊王一左一右按在席间,眼神晦暗且悲沉。
☆、第15章 北齐|指上书
等到高纬对她没兴致了,又躺回两个舞姬怀里吃葡萄,云瑶才又退回了席间。
兰陵王稍稍让出了一些位置,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刚刚那两个粗壮的丫鬟一左一右地上前来,将云瑶半扶半架着,按在了兰陵王身旁。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宴席上是分席而坐的,除了高纬自己占据一席之外,其余都是大王和王妃们合坐一席,散列在两侧,留出中间一片空地来。
舞姬们在空地上翩翩起舞,时不时被一位大王拖拽到怀里,赐些美酒或是佳肴。
靡靡的丝竹之声自角落响起,笙、萧、箜篌、编钟、琴瑟,不一而足,或柔婉或靡丽的曲调在指尖流泻而出,歌姬们亦唱起了乐府的新词,全然是一派的靡靡之色。
上面的高纬不知听到了什么笑话,连连拍案不止,笑得在舞姬们怀里打跌。
那两位舞姬被高纬弄得鬓发散乱,连带着衣衫也有些凌乱,狼狈地躲躲闪闪。右侧的博陵王轻咳一声,暗示高纬别闹得太过火。高纬没理他,依然连连拍案狂笑,连声道:“有趣、有趣。”目光在兰陵王与云瑶之间逡巡,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云瑶身子一僵,心里暗暗地想,这位太子可别要再捣鬼了。
便在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在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那人的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子,动作相当缓慢,每个字写完之后,都会略微停顿片刻,才会接着写下一个字。云瑶侧过头,看见兰陵王正襟危坐在席间,望着面前的金樽,目光没有半分的偏移。但他藏在宽大袖摆里的那只手,却缓缓地,在她的手心里写字。
他写的是行书,一笔一划地极是耐心,也极是温柔。
云瑶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北齐皇室通用小篆,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兰陵王在她的手心里写道:莫怕,一切有我。
他的指尖有些微凉,那些圆润端正的字体落在她的手心里,微凉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了过来。
云瑶侧头望着兰陵王,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他大概是习惯了吧,习惯了高纬的荒诞和张狂,哪怕高纬将是未来的皇帝,一个荒诞且张狂的皇帝,他也依然在逼迫自己去习惯。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或许日后兰陵王的死,正与这位大齐太子有关。
她正襟危坐在席间,像兰陵王一样,盯着眼前的金樽和佳肴,但心神却已经飘到了高纬身上。兰陵王还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字,但他写的是什么,云瑶已经无从去探究了。
高纬醉醺醺地倒在舞姬怀里,捧腹大笑不止。
舞姬们一面喂他吃葡萄,一面喂他喝酒。北齐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空腹饮酒,却是最容易喝醉的。他不耐烦地推开一位舞姬,接着把脚搭在另一位舞姬怀里,让她除去鞋袜,替他揉脚。
全然不顾在场的都是他的叔伯兄弟,还有大半都是女眷。
兰陵王写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地收回手,端起金樽浅浅抿了一口。
两人宽大的袖摆交叠在一起,繁复的暗金色纹路蔓延在袖摆上,在烛光里泛着微微的光华。
朦胧的烛光下,舞姬们在场中翩然起舞。大红的裙裾拖曳在地上,在靡靡丝竹之声中悄然落地。在场的大王们一个个地醉倒,王妃们也三三两两地离场,像是已经不胜酒力了。
博陵王拍了拍巴掌,场中舞姬纷纷朝太子行礼,随后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又有一批新的舞姬从外面进来,比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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