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夫人神算》第54章


她知道高肃仍旧是颖川侯,知道高肃就在自己身边,便已足够了。
至于将来的事情,她会一点点地整理清楚,然后再同高肃细说的。
她一面慢慢地往东北面走,一面裹紧了身上过于宽大的外袍,冻得有些直打哆嗦。
唔,看到了。
眼前就是一排宫女居住的屋子。
她捏着那三根草茎,口里念念有词,再一次卜算出了自己寝屋的所在,便径自推门进去。屋里黑漆漆的,摆着两张榻,其中一张是空着的,另一张榻上睡着一个姑娘。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将身上那件外袍脱下来卷了两卷,卷成一个包裹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带上了屋门,摸索着朝那张空榻走去。
虽然她动静很轻,但依然惊醒了同屋的另一位姑娘。
那姑娘瞥了她一眼,又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地说道:“既然回来了便早点儿歇着罢。明日还要早起服侍皇后呢。”
她轻轻嗳了一声,从那张空着的榻上,翻出了一条雪白的巾子,哆哆嗦嗦地擦着自己的身子和头发。她没有去问同屋的那位姑娘,到底应该去哪里打水、哪里烧热水。她用那三枚草茎连同屋外的一把野花瓣,占卜出“现在去沐浴”的卦象为上吉之后,便偷偷地溜出去了。
她找到了一间厨房,又顺利地找到了宫女们沐浴的地方,顺利地烧了些热水,将自己身上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了。她身上仍旧带着淡淡的鞭痕,连胳膊上也有一些,但现在却没法儿上药。
随后她又将那些烧水沐浴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才回到自己的寝屋里睡了一会儿。
但是她睡不着。
任谁刚刚被狠抽了一顿鞭子,又刚刚被皇后摁到湖水里差点儿淹死,都不会睡得安稳的。
她裹了裹棉被,闭上眼睛,紧接着便有一道淡淡的影子从身上飘出来,朝外面那间宫室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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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室里的灯烛影影绰绰,里面的宾客们大多已经醉倒了。
今晚这场宴席,是为了庆贺颖川侯上次的那场大捷而设,因此有了些狂欢之夜的意味。再加上明天是休沐日,不用上朝不用办公,因此皇后特地开了宵禁和宫禁(皇帝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留齐王楚王等人在宫里宿了一晚。至于其他的文武百官们,大多都被小厮们扶着回府里去了。
云瑶飘到那里时,恰好看见赵王被小厮扶着上马,接着又因为宿醉,在马上接连呕吐。旁边一位太监捏着鼻子,忍住自己被吐了一身的秽物,急急忙忙地拿着巾子给赵王净面。皇后原本想要上前,同那位太监说两句话的,此时也捏着鼻子远远地避开了。
颖川侯苦笑道,恐怕要向皇后借一借这位太监,让他送赵王回府,明日洗干净了再送回宫里来。
皇后捏着鼻子,嫌恶地皱皱眉,像打发苍蝇似的将那位太监打发走了。
因此那位太监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越走越远,忍着自己的一身秽物,陪着赵王上了马,又哭丧着脸一路小跑,直往赵王府而去。
她看到这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变成了一个小小软软的团子,飘到颖川侯的肩膀上,轻轻地唤了一声长恭。
颖川侯忽然僵住了。
他侧头望望自己的肩膀,眼里隐然带了一点笑意。
深夜里街道上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人,唯有赵王还在时不时地呕吐,呕了那位太监满身满手的秽物。那位太监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盼望去赵王府的路更短一些。但颖川侯好心跟在他们身后,送了赵王回府,彻彻底底地断绝了那位太监想要半路回宫的念头。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等到了赵王府,那位太监又累又困,还要捏着鼻子服侍赵王,简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高肃站在赵王府里,望了那位太监片刻,才侧过头来,低声同她道:“刚才我从他口里问出来了,皇后为何要迁怒于你。”
她眨眨眼睛:“诶?”
“因为我同你说了一句话。”高肃的声音低低沉沉,隐然带了一丝怒意,“阿瑶,我……”
他说不下去了。
她轻轻嗳了一声,想起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的那些宫斗剧里,皇后宫妃们的扭曲心态和狠辣手段,心里便释然了。她轻轻飘到高肃手心里,望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设法出宫。那座宫室里,我是一日都不想呆下去了。长恭,你会帮我么?”
高肃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她望着他笑了,笑容浅浅淡淡,仿佛带着一丝满足之意。
她又蹭了蹭他的食指,续道:“还有方才的那件事情,大约你已知道了。那位宫女掉到了水里,醒来之后,我便回来了。长恭,此事我不欲瞒你,也无从去瞒你。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孤魂……”
“阿瑶。”他生生阻断了她的话,目光沉沉的,有些暗色。
她偏头望着高肃,有些不明所以。
高肃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里,凝望着她,许久之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瑶,此事莫要再提了。”
☆、47|46|
他说,阿瑶,此事莫要再提了。
他还说,阿瑶,你早些出宫来罢。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高肃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站在夜色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砌的塑像。
她躺在他的手心里,刚刚准备将自己的来历、自己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自己为何会忽然跑到这位宫女身上……一件件地跟他讲清楚。但高肃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不重要。
他那双深邃且宽和的眼睛在夜色里注视着她,目光温和如昔。
她在他的手心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有些郁闷地想,她好不容易才决定跟他坦白的。
高肃侧过头,望了望屋子里大吐特吐的赵王,又望了望那位被吐了一身秽物的那位太监,温温润润地说道:“我会让这位宦官在王府里多住两日。但在宫里,我便无能为力了。阿瑶,你在宫里要小心一些,贾皇后能避则避罢。再过些日子,贾皇后便会和齐王、楚王一起,将皇帝囚/禁起来。等到那时,宫里一定会乱。你趁机寻个机会,出宫来罢。我在外面接你。”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唯有偶尔吹拂过的夜风和婆娑树影。
她点点头,将高肃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她知道高肃是三百年之后的齐人,对于西晋的这段历史,肯定比自己要熟悉很多,因此听高肃的话,总比她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好。
高肃又叮嘱了她两句话,眼见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了起来,便让她先回宫去了。至于他自己,则留在赵王府里,预备从那位太监嘴里,再问出一些其他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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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去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昏沉沉的。
高肃说西晋宗室即将内乱,她信;高肃说贾皇后很危险应该远远避开,她信;高肃说她应该早些离开皇宫,她深信不疑。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应该如何离开皇宫?
“白头宫女在,闲坐话玄宗”的例子,可是白纸黑字地写在了纸上。这里虽然不是唐朝,但其中意思却是一脉相承的。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想要被放出宫去,何其艰难?
难道要走王昭君的老路,自荐到匈奴去和亲么?
高肃一定会怒极的。
她直到回宫,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同屋的那位姑娘已经起身了,动作蹑手蹑脚的,像是怕吵醒了她。她小小地眯了一会儿,便也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与同屋的姑娘一起打水盥洗。
旁敲侧击之下,云瑶打听清楚了,她们两个都是皇后跟前捶腿洒扫的二等宫女,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那种。昨天夜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吃坏了肚子告假,皇后才破例将“她”带到宴席上去服侍。在此之前,皇后从未留意过这位粗使宫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阿瑶。”同屋的姑娘叮嘱道,“虽然昨日皇后破例提拔了你,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一不留神,便是杖责、鞭笞、发落出宫的下场。因此今日在皇后面前,你还是要像往常一样,记住了么?”
云瑶闻言一喜。刚刚还在烦心如何出宫,没想到立刻就从同屋姑娘嘴里听到了。
她低着头,装作惴惴不安的样子问道:“会、会被发落出宫么?好姊姊,我昨日受了凉,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些晕忽忽的,连规矩都忘得有些差不多了。姊姊你说,要是我在皇后跟前说错了话,真的会被发落出宫么?”
同屋的姑娘瞥她一眼,道:“杖责、鞭笞、逐出、处死、没入贱籍为婢,样样都是有可能的。要是碰上皇后心情好,自然是打两个耳光便算万事;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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