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第305章


黄梓瑕勒马,瞪了李舒白一眼,赶紧问:“子秦,你没事……”
话音未落,她眨了眨眼,又有点诧异地问:“富贵?”
“富贵?”还没等周子秦回过神来,那只狗已经放开了他,欢快地朝着黄梓瑕冲来,一边拼命摇尾巴,一边冲着她汪汪叫。
黄梓瑕跳下马,揉了揉狗头,笑问:“富贵,是不是生气子秦不认识你了,所以咬他啊?”
“才不是,是我命它咬的!”她话音未落,旁边钻出一个女子,横眉竖目道。
黄梓瑕转头一看,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少年,那脸颊的肌肤白皙无比,又因为生气而泛着两朵红晕,看起来就如一朵娇艳的木芙蓉。
这令人艳羡的皮肤,让黄梓瑕一下子便想到总是烟气朦胧的蜀地,也因此而呆了一呆,诧异问:“二姑娘?”
周子秦提着被富贵咬烂的衣服下摆,跑过来一看二姑娘,顿时震惊了:“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姑娘转头狠狠瞪着他:“哈捕头,你说呢?你知道家里定下我后,马上就收拾东西逃婚到这了,分明是留我在成都府当众人的笑柄!”
被她的眼睛一瞪,周子秦不觉脸红了。他赶紧抬手遮住自己的脸,结结巴巴问:“那……那你千里迢迢找到这里,又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来报仇,我带了富贵来咬你!”二姑娘当街怒吼。
也不知道二姑娘给富贵吃了多少肉,如今它早已投靠了二姑娘麾下,简直就是一条指哪打哪的疯狗。眼看周子秦被富贵追得烟尘滚滚满街跑,黄梓瑕只能爱莫能助地拂去身上的灰尘,对着二姑娘笑道:“下次有空,姑娘可以和子秦一起到夔王府来玩。“
“好。”二姑娘向他们行了个礼后,又盯着周子秦,挥挥手。
李舒白和黄梓瑕见死不救地拨转马头,向着夔王府而去。
春光明媚,满城花开。他们信马由缰,踏着满地落花而回。
“下月我们成亲之后,该是牡丹花开的时节了。”
“看完牡丹就走吧。”
李舒白朝她一笑,轻声问:“那么,婚后我们先去哪儿呢?”
黄梓瑕说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想,四月应该也不错。”
“说到扬州的话,我想起一件事,”李舒白想起一事,说道,“王皇后被幽禁于宫中之后,我曾去见过。长龄长庆等人还在她身边,说她癫狂混乱之中只念着雪色,哀泣不已,日夜难安。”
黄梓瑕倒是惊讶,怔了怔说:“真没想到,她杀人无数,恶行累累,最后中了阿伽什涅,心中最牵挂的事情竟是这个。”
“最后,王皇后心狠手辣,所做的一切罪恶都只当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唯有女儿之死,是她心里最大不安,”李舒白轻叹道,“当时,我将武后那柄匕首还给王皇后,毕竟,这是她们云韶苑的旧物。但她拒绝了,请我若有机会的话,让人将此物带回扬州云韶苑。虽然那里的姐妹已经风流云散,但毕竟那是她们年轻时曾幻想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嗯,那我们就去扬州吧,顺便将匕首还给云韶苑。我也一直想去看看,那里面有很多惊艳的美人,”黄梓瑕微笑道,“也想去天下看一看,这个世上各式各样的风景和各式各样的人。”
李舒白转头看着前方长安各坊,这熟悉的坊市和街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的地方,此时让他忽然觉得厌烦:“我还以为只有我不想留在京中。”
“谁会喜欢呢?若我们留在这里,便只有勾心斗角,汲汲营营,”黄梓瑕轻叹道,“当今陛下看起来也不似明君,我看这天下,依旧不会太平的。”
李舒白点头道:“嗯,虽然先皇去世之后,如今朝中换了一批人,多是倾向我们的,但小皇帝一年年长大,对我的猜忌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朝廷对我的拥戴只能令他更加不满。我也不想再倾尽全力,谨小慎微,最后只落得那般下场。”
“所以,一起走吧。隐姓埋名,去看一看春雨江南,再看一看海角天涯。天下之大,奇人怪事看不完,一世都有乐趣,”黄梓瑕回头朝他微笑,“或许我们几十年后,再回长安看一看,适合养老的话,留下来也可以。”
李舒白微微点头,两人并髻而行。前方是开得正好的一株郁李花树,从矮墙之内探出大半棵树,绯色的花瓣如轻绡碎片,落了一地。他们走到这边,不约而同驻马,立在花树之下。
“走的时候,要带上你的小红鱼吗?”
“不,我已经将它送还给王宗实了,”李舒白仰头看着那树花,任由清风徐来,花瓣落了自己满身,“他比我更知道如何照顾阿伽什涅,山清水秀处总比繁华喧嚣更适宜鱼儿。”
“真没想到,王宗实这样的人,影响了三朝天子,还能全身而退。”黄梓瑕叹道。
李舒白回头看她,轻声说:“他走之后,给你留下了一份礼。”
“那座王宅?很美也很好,但是。。。。。。我不要。”黄梓瑕摇摇头,轻声说,“就像那条养着小鱼的游廊,异常的精致美丽,可也异常阴森寒冷。”
“他说,你要不要无所谓,但他已经让阿泽留下了,让他等着你——当然,那少年也和宅中人一样,已经变成了聋哑人。”
黄梓瑕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连此时的春日花开都显得黯淡。她颤声说:“看来,阿泽确实是先皇排到王宗实身边的人。”
“嗯,所以王宗实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成功的,不是吗?”李舒白说着,又笑了一笑,说,“我甚至还有点怀疑,在决定要置我于此地时,王宗实这么缜密的人,怎么会允许王蕴去找你,推迟第二天南下的计划?他明明该有更不动声色的办法。”
“谁知道呢,”黄梓瑕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道,“至少,他没有在你体内种下阿伽什涅,便是我最大的恩人。只是他毕竟曾参与篡夺皇位,罪无可恕。”
“说到这个,他走的时候,到我府中拜别,也曾说起此事。其实他虽是王家分支,但血缘已薄,年幼时也并不觉得本家对自己有如何重要。他之所以愿意一力帮助王家扶助先皇,只是因为他恨我的父皇而已。”李舒白抬手轻轻接住一片坠落的花瓣,语气淡淡的。
黄梓瑕问:“便是你让人给我做樱桃毕罗的那天?”
他点点头,微有叹息:“嗯,是他送了一筐骊山刚到的樱桃来。”
“其实王公公,对我很照顾,”黄梓瑕默然垂首,说,“只是我不知他为何要恨先皇。据我所知,先皇十分信任他,甚至让他二十多岁便接掌了神策军,可算是十分难得。”
“我曾跟你说过,我与他素无往来。但是他毕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宦官,我又怎会没有调查过他的底细?”李舒白轻轻挥手,让掌中的花瓣被风吹走,低声说,“他年幼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是骊山下最出名的一户种樱桃的人家。”
黄梓瑕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他获罪后受了宫刑,那个姑娘给他亲手做了一对樱桃毕罗,送他上路。”
“那姑娘现在呢?”黄梓瑕见他不再往下说,便问。
李舒白默然看着她,说:“谁知道呢?自然已经是很多个孩子的母亲,或许已经做了祖母。而王宗实,此生和她再也没有缘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家被牵连进了一个陈年旧案,而我的父皇随意钩笔,处置了他一家所有人。”
所以他入宫多年,恭谨侍奉宣宗皇帝,同时,也将一切都埋在心里,缄默不语。所以他年年让骊山送来樱桃,固执地不肯忘却自己当年曾经可以拥有,却永远逝去的一切。
黄梓瑕黯然摇了摇头,说:“不提他了,总之,一切风雨都已过去。希望王公公真能如他自己所愿,来生做一条无知无觉的鱼。”
李舒白点头。微风渐起,落花繁乱,两人在马上相视无声。
涤恶和那拂沙踱步而立,互相交颈。马上的他们随着身下马的接近,也越贴越近。直到胯下马头一偏,两匹马要擦身而过之时,李舒白忽然抬手抱住她的腰,将她一下子抱了过来。
黄梓瑕侧坐在涤恶身上回头看他,无奈有害羞:“吓我一跳。”
“之前,都是这样擦肩而过,这回,我可不会再放开了。”他抱住她的腰,俯头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他送给她的那支簪子,轻触在他的耳畔。他不由得微微而笑,抬手按在卷草纹上,轻微的“咔”一声,被他抽出了中间的玉簪。
他将玉簪举起,对着日光问她:“你注意过上面的字吗?”
黄梓瑕诧异地问:“字?”
他将簪子硬着日光,放在她的面前给她看。
日光折射,极细极小的一行字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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