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第389章


“原来真是皇帝的安排,可皇帝是否知道,匈奴人围城多日而不攻打,就是要引诱塞外的楚军进入圈套?他们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死亡,要不了多久,你的车骑将军,头颅就会送到这里。”
韩孺子不知道匈奴大军的主力此刻正在燕南与楚军苦战,更不知道邓粹东征是否顺利,脸上却是胸有成竹的表情,笑道:“大单于又是否知道,百万楚军已将匈奴人包围,你们入关的那一刻起,就已进入圈套?”
听完传译,大单于哈哈大笑。
通译又恢复了倨傲神情,“匈奴大单于敬告楚国皇帝:被困之君还能口出狂言,皇帝的胆子确实不小,既然咱们都认为对方进入了圈套,那就等等看,皇帝也不必回去,留在这里静候佳音吧。”
韩孺子没别的选择。
皇帝被安排住在大单于附近的一顶帐篷里,楚使都被带往别处,不允许他们再见皇帝,只有四名侍卫还能留在皇帝身边。
天色已暗,匈奴人送来酒肉,韩孺子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为了不让匈奴人小瞧,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三名侍卫守在外面,孟娥一人服侍皇帝,跟从前一样,说是服侍,她很少做奴仆的事情,大多数时候站在边上,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
韩孺子脱下靴子,打算和衣而睡,没有外人在场,他问道:“什么时候发作?”
“应该是明天夜里。”孟娥说。
韩孺子坐在床边想了一会,“除了邓粹东征,肯定还有更多事情发生,大单于在等消息,我真希望能知道那是什么。”
“我去打听。”
“不,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若是为此冒险,我以后没法在你面前自言自语了。”
孟娥停下脚步,嗯了一声,继续倾听外面的声音,过了一会她说:“需要我回答,就告诉我一声。”
韩孺子笑着点点头,孟娥想学帝王之术,可她最缺的是那些基本的交往能力。
“或许匈奴人真的设下了埋伏,就看邓粹能不能……”韩孺子心里焦躁不安。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虽然没人打扰,也没有破城之忧,韩孺子却睡不着,直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梦境接二连三,总有人不停地跑进来通报信消息,每每在关键的时候被打断,一直说不出确切的内容……
天亮了,外面的侍卫送来凉水,韩孺子刚洗把脸,大单于的通译就来了,略带得意之情,说:“匈奴大单于敬请楚国皇帝过去一叙。”
韩孺子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稍等,容朕更衣。”
大帐里的匈奴贵人比昨天要少得多,右贤王仍在,一看到皇帝就怒目而视。
帐中还跪着七名大楚的将军,衣甲残破,显然经过一番苦战。
大单于慵懒地点点头,通译马上道:“皇帝认得这些人吧,你还认为是楚军在包围匈奴人吗?”
七名将军转身,一脸羞愧地向皇帝叩首,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韩孺子的确认得,他们大都是北军将领,其中一人正是曾几次率兵干扰匈奴大军的冯世礼。
冯世礼还想虚晃一枪就跑,却没能成功,匈奴人在攻城之余仍能分出大批兵力,将楚军包围,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歼灭一部分,俘虏一部分。
韩孺子心中却大大松了口气,只要邓粹和柴悦两边无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为了将匈奴人留在晋城,辛苦诸位将军了,诸位的功劳,朕会牢记于心。”
七名将军抬起头,一脸茫然,很快又以头触地,冯世礼道:“臣等尽力而为……”
通译脸色微变,译给大单于,大单于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韩孺子猜不到外界的形势变化,大单于却猜不透皇帝的真实想法。
第三百五十一章 重新谈判
大单于大怒,谁也想不到,像他这样一把年纪,还能盛下如此旺盛的怒火,他站起来,高举双手,像是在呼乞众神降临,又像是在挑战世上的所有敌人,吼叫、咒骂、指斥……话语如洪水一般倾泄而出。
帐中的匈奴人无不噤若寒蝉,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在楚人面前强横暴虐的右贤王,这时乖乖地趴在地上,比接到主人命令的猎犬还要老实。
韩孺子不怕,因为他一句也听不懂。
冯世礼等人也听不懂,但他们从被俘之时起就已失去大部分胆量,做不到像皇帝那样镇定。
韩孺子不怕,还因为他知道,大单于的愤怒与这帐篷里的任何人无关,肯定是因为塞外的楚军进展顺利。
大单于的怒火终于烧尽,盯着皇帝看了一会,慢慢坐下,尽显疲态。
大帐里一片安静,通译未得命令,一个字也不敢传译。
大单于挥挥手,通译颤声道:“皇帝……请退下休息。”
皇帝没有受到虐待,有酒有肉,只是不能随意走动,更得不到只言片语的消息。
韩孺子坐在床上,午后不久,开始感到头疼,一点点加重,到了傍晚,疼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头疼也是症状吗?”他问道,记得很清楚,上次中毒只是身体虚弱,没有头疼的感觉。
帐篷里只有两人,孟娥走过来,伸手在皇帝的额头上按了一会,又拿起他的手腕,按了一会脉,“是陛下太焦虑了。”
韩孺子微微一笑,他不可能随时随刻地虚张声势,总有掩藏不住的时候。
“如履薄冰,孟娥,我现在知道什么是如履薄冰。”
孟娥嗯了一声,退回原处。
韩孺子强迫自己思考,与头疼对抗,过了一会他又问:“今晚毒发,会持续多久?”
“大概十天左右吧,我用的药量比较大。”
“嘿,如果最后匈奴服软,咱们却死在这里,那才……有意思。”韩孺子并无埋怨之意,当初是他出的主意,孟娥只是执行,他是真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
孟娥的目光里有些困惑,“我不明白……”
“皇帝很重要吗?”
“当然,皇帝是天下之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当皇帝的人很重要吗?”韩孺子换了一种问法。
孟娥一愣,终于明白韩孺子的意思,慢慢走到皇帝身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说:“没有人比陛下更适合当皇帝。”
韩孺子抬头看着孟娥。
“皇帝重要,当皇帝的人也很重要,在大臣们眼里或许一样,可是对大楚、对晋城军民……对我来说,谁当皇帝有着重大区别,如果不是你,晋城已破,我们不是被杀,就是沦为奴隶,大楚也会屈服。大楚或许以后还能驱逐匈奴人,但在驱逐之前呢?无数人会为此丧命。”
“我也没能撵走匈奴人。”
孟娥露出一丝微笑,“可陛下在坚持,正因为如此,塞外的楚军才会一路东征,京城的朝廷才敢另备新君,如果陛下早早放弃,楚军为谁而战?朝廷又怎敢对匈奴人保持强硬?”
韩孺子沉默许久,“谢谢。”
孟娥又退回原处,心里的一道门被打开,许多话想要一拥而出,都被她强行挡在了门口,正在犹豫不决时,外面的一名侍卫进来,无意中帮她将那道门重新关好,“匈奴人求见陛下。”
通译进来,换上一副客气得多的面容,拱手行礼,笑道:“大单于说,他与皇帝去年在碎铁城一见如故,情同祖孙,无论中间发生多少误会与冲突,这份感情不会变。西方的强敌步步逼近,对匈奴人、对大楚都是不得不防的威胁,匈奴人迄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结盟。”
韩孺子站起身,面无表情,头也不疼了,就像是一头病狮,平时走路都在打晃,一见到猎物,立刻生机勃勃,潜藏、靠近、猛扑,每一个动作都跟健康时一样完美无缺。
通译的笑容有些僵硬,等了一会,继续道:“陛下可以回晋城了,甚至——可以离开晋城了。”
“条件呢?”韩孺子越发平静,如果他早同意大单于提出的种种屈辱条件,或许现在人已经到京城了。
“大单于说不着急,大楚有不少使者在此,我们谈好之后,会让使者前去通知皇帝。”
“好啊。”韩孺子假装想了一会,对孟娥说:“备马,返城。”
整整一天一夜,皇帝一点消息也没有,晋城军民早已等得心焦如焚,远远看见有火把接近,立刻有一支队伍出城查看,发现是皇帝回来了,大喜过望,调头护送,有人快马加鞭先行回城,通报喜讯。
城门里的废墟之上,迎接皇帝的人比送行时更多,许多伤者也来了,肃立两边。
韩孺子放慢速度,回到半座王府,立刻召见众将,听取通报,将领们安排得很好,没有松懈,他很满意,勉励一番,让太监送走,然后是所剩无几的文官,他们可说的事情不多,磕头请安,恭贺陛下平安归来。
崔腾一瘸一拐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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