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228章


兄长差很多,甚至有时心里还会暗暗有些优越感。
往日沈凌有多骄傲,现下沈凌便有多落魄。身家性命是侄子出手保下的,五品的官职也没了,在大同府被人指指点点待不下去,灰溜溜回到景阳。这个时候,要他接受沈淳的接济只怕比沈淳干脆不理他都叫人难受。
沈淳不耐道:“偏学了一副清高性子,脸皮比命重要!当初他若大方些,把在大同府受到冷遇直言相告,也好早些为他打算。想法子调离也好,派人去查也好,总不至最后卷入民乱。来往书信只道都好都好,老子还当他混的风生水起,结果落得个丢官去职。如今又是这样!
我就不信,他回来景阳,就没有半点依仗侯府的意思?又是要实惠,又是要体面,偏要老子绞尽脑汁,送好处还要看他脸色,倒是比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威风了。”
沈栗看着沈淳发牢骚,只微笑不语。其实沈凌的心思倒也不算出格。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兄弟,尚要在父母面前争宠,分出强势弱势,骄傲自卑,皆是人之本能。平时克制的好,或是干脆感觉不到,但大起大落时,便是稍有失态,也不算奇事。
沈淳发了一阵牢骚,终于冷静下来。当初他被姚宏茂诬告至大理寺时,沈凌也曾为他奔走,如今兄弟失势,心下再多不满,也不能放手不管。
“宅子还是要置办的。”沈淳思索道:“他不肯回府,难不成带着家眷们去住客栈?叫人以为我礼贤侯府兄弟翻脸,若是实在不肯,便原价算银子给我——这算是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
“父亲说的是。”沈栗忍笑道。
“至于田产铺子……”沈淳冥思苦想,用什么理由才能“保护”沈凌的自尊心。
沈栗道:“田庄铺子本就是主母打理,父亲对五叔讲,倒不如请母亲与五婶娘商议。”
教洪氏收东西比劝说沈凌容易。作为主母,操持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对产业进项的看重较男主人深刻的多,沈凌心里那些关于面子的小矜持,在洪氏那里不值一提。
富贵荣华,如今贵是没有了,再教富也跑掉,妾身倒是可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陪着你清高,可儿女们将来怎么享受荣华?自家兄长的好意,为什么非得向外推呢?
沈淳眼前一亮,赞道:“好主意。”解决掉烦心事,沈淳长吁一口气,见沈栗仍在皱眉苦思,不由问道:“怎么?”
沈栗迟疑道:“田宅铺子,说到底只是令人不至担心钱财。五叔如今没了差事,每日里只清闲度日,只怕会消磨意志。父亲可有什么安排?”
沈凌如今还不到三十岁,本该是在官场上意气风发的年纪,骤经挫折,有事做还好,清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要么一蹶不振,要么会如沈梧一般,心思渐渐狭小,每日里颓唐度日。
虽说是梅花香自苦寒来,然而历经严冬的花多了,又有几多能修炼出傲霜枝的?
沈淳怔了怔,叹息一声。
与沈凌相比,沈沈淳还是自愿上交兵权赋闲下来的,但也时常遗憾自己年华虚度,没能在战场上一展胸中抱负,何况是下决心远赴大同,一心想争口气却又被打落云端的沈凌。
“他刚刚被去职,急切之间,想要复起却是不易的。”沈淳道:“三晋之事触怒了皇上和太子殿下,你五叔既然被卷进去,为父想要给他讲情面也是不行的。”
沈凌虽是被殃及池鱼,但三晋窝案实在恶劣,不但太子当时血洗了官场,太子回到景阳后,皇帝又下令将三晋上下彻底清查一遍,能混个“裁撤”还算结局好的,多少人都被拉去缁衣卫了。便是最先揭了盖子的原三晋承宣布政使曲均,照样以“失察”、“渎职”的罪名被免职。
这个节骨眼上,礼贤侯府为沈凌求情,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沈栗皱眉不语。沈凌如今起不来,再过几年,年岁大了,又有个失职的帽子扣在头上,想要复起只怕更为不易。
沈淳道:“你五叔一家大约明日便到了,你代为父去接他一接。”
沈栗愕然。
“怎么?”沈淳奇道。
大约是沈栗平日里一向沉稳,偶尔失态,沈淳便不觉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言行是有哪里不对。沈凌回来,沈淳作为兄长,叫儿子去迎接,没有错处啊。
沈栗迟疑道:“父亲,您……此事是否应叫上大兄?”
沈淳也不禁呆了呆。
沈凌回景阳来是家事,沈淳不去迎接,若派儿子代替,也该先想到世子沈梧。把嫡长子放在一边算是怎么回事?
沈栗低头道:“近来大兄的身体有些起色,想是去迎一迎五叔还是可以的,单儿子去只怕不好吧?”
沈淳……还真就是没想起来。
沈梧如今的存在感已经很低了。他原先还卯足了劲和沈栗过不去,但自从发生容蓉小产,他又一力留下槐叶那件事后,大约感觉到沈淳与田氏真的恼了他,外家、岳家也都不肯再尽心维护他,没了依仗,他倒老实些。
沈栗如今以探花郎的功名出仕,已经不是囿于府中,可以被他以兄长的身份轻易压制的庶弟了,沈梧便不再轻易招惹他。
已经比不过,再折腾又有什么用呢?
尤其是槐叶为他生下的儿子,因田氏与沈淳都觉庶长子为乱家之兆,这孩子连正经的洗三和满月酒都没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族谱上记一笔,看着着实可怜。
沈梧有时会诡异地想,自己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本就不是长寿之人,若是自己早亡,指不定这孩子将来还要靠沈栗讨生活。
有田氏与沈淳的庇护时,沈梧只一味任性;如今将为人父,沈梧反倒想开了,甚至有时会对沈栗露出个笑脸,送点药材什么的。为了自己的儿子,矜持而又小心地讨好起原本视如仇寇的庶弟。
沈梧年幼时,沈淳还在战场上拼命,是李氏一手教养他。就是后来沈淳回家后,十分重视这个嫡长子,也有庶子庶女来分割父爱。甚至沈梧还知道,当初患了疟疾时,父亲曾经选择将唯一那份药材送到沈栗那里,虽然沈栗最后推了,但沈梧心里仍然很介意。唯有李氏,是全心全意将所有亲情扑在这个儿子身上的。
沈梧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李氏的严密保护下成长的,是以当李氏骤然而逝后,原本还算拎的清的沈梧便失去了安全感,将沈栗视为最大的威胁。
沈梧从李氏那里继承了严重的嫡庶观念,因此他难以容忍沈栗比他出头;沈梧知道李氏临死前念念不忘的是教他早些得子,因此当容蓉小产时,他反倒埋怨容蓉不争气,而槐叶有孕时,他又下死力保下;沈梧还从李氏那里学到了为子嗣牺牲,哪怕是要对庶弟低头。
原沈梧胡闹时,沈淳还时时想起他,忧虑长子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幺蛾子。如今沈梧安静了,沈淳便渐渐地将他……忽略了。
沈栗还未出仕时,沈淳有事便找他商量。起先还能想着叫上沈梧,然而沈梧连家门都很少出,见识、能力都差上一截,便是叫来,也不过是呆坐着旁听时间久了,沈梧自己也觉着没意思,自忖反正也不能领差事,不肯再来了。
沈淳早已习惯将手头的事情交付沈栗去办,今日若非沈栗提起,沈淳都没意识到,迎接沈凌这件事,的确不应该忘记自己的长子。
沈淳面色微微发红,咳了一声,赧然道:“你大兄如今只想着那个孩子,那还顾得上其他?既然提起,你便去问一声,他若愿意去便去,他不愿意,你便自己走一趟。”
第二百一十六章一蹶不振
沈梧如今已经知道克制情绪,尽力温和地面对沈栗。见他到延龄院来,寒暄了几句,便引他去看自己的长子。
沈栗也没有什么“庶子翻身”的情绪,这时候嫡子打压庶子是常态,没人说对,也没人认为有错。在这个问题上,沈栗可以为自己争,但若是想光明正大地说上一句“嫡庶平等”,等于是在挑衅整个礼教。
沈梧虽然折腾过,有田氏和沈淳看着,真正闹到沈栗面前的时候并不多。
尤其是有了儿子后,沈梧像是越发想得开了。既然对方表示要和解,沈栗也不会非要给自己树立个敌人。此次提议一起去迎接沈凌,既是在沈淳面前表示对侯府继承人的尊重,也是回应沈梧的善意。
三个月的婴儿已经长开了,看着很喜人,如今正睡的香甜。
沈栗仔细打量一番,赞道:“这孩子长的结实。”
这句话可夸到沈梧心眼中去,他为着自己身体不好吃足了苦头,自然希望孩子健康。
沈梧笑道:“这孩子落地时足足七斤,哭声响亮。听说起个贱名才好养活,为兄如今给他起了个小名丑哥儿,只在这院子里胡乱叫着。”
“大名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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