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260章


李意虽然被沈栗暂时解了围,但他心中清楚,湘州的账务有问题,而户部没有发现,在这件事上户部的确是失职的。尤其是,沈栗在短短时间之内,凭着户部拿出的结算条陈,就能发现账目有问题。这固然表现出沈栗的敏锐,同时也反衬出户部这些官员的疏忽。那条陈是自己领着户部官吏们亲自算出来的,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官吏还没事人一样,甚至颇有几分沾沾自喜,李意心中陡然升起怒意,狠狠瞪了几眼。回去定要好生教训这几个蠢材!还有其他各地的账目,也须重新核算,免得还有湘州这样的问题隐藏。
那两个翰林也颜色讪讪。骊珠去翰林院召人,沈栗原是被夹带来旁听的,他们两个才是来出力的。结果到了承乾宫,他二人只回答了几个有关湘州风物的问题,在这场争论中根本没能插上几句话。原还能用官低位卑来安慰自己,待沈栗顶上去,连这层遮羞布也没了。
几位阁老考虑的就更多些,尤其是首辅封棋。坐到阁老这个位置上,封棋倒不至于如那两个翰林一样,为了所谓颜面而耿耿于怀,他要关注的问题更多,考虑的更深远。这么多年来,湘州究竟隐匿了多少赋税和人口,如今已经是无法查清具体数量。沈栗方才估计的只是最小的可能,数目却已经很惊人了。
皇帝有向湘州下手的意图,甚至已经在暗中部署兵力,现今只有作为首辅的封棋才清楚具体细节。心情沉重地望向皇帝,这么多人力物力,若真的被用来组建军队,那么朝廷所要局势显然比先前预料的要严重的多,危险的多。之前做的准备,显然是不够的。
见封棋望向自己,邵英自是明白自己的老臣在担忧什么。封棋是担忧,邵英却是愤怒,在这种愤怒中,还微微夹杂着一些恐惧与后悔。
愤怒于湘王的不逊与野心,由账目上看,湘州从德彰三年就开始做假账,也就是说,从那年开始,这个皇弟大约已经彻底掌控湘州,并且准备造反了。若单论兵事,邵英不得不承认,湘王确实是稍优于他,乍然得知湘王可能还掌握着一支军队,邵英心急如焚。
若是继位时不那么顾及脸面,直接恁死这杀才就好了!邵英心中暗骂。当年玳国公曾经暗地里向他建议要斩草除根,邵英觉着先皇遗骨未寒,自己不好违背遗命,立时向兄弟下手,又担心言官们为此哭谏,到底拒绝了。果真是养虎为患,当年一杯毒酒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今却成了心腹之患。
沈栗出了风头,何宿是最不高兴的。何、沈二家的仇大了,何宿自然不会喜欢沈家的小辈出头。先时沈栗未出仕,何阁老自矜身份,不屑于理他。沈栗进了翰林院,何宿也没把他当回事。直到今日亲眼看见沈栗是如何“力挽狂澜”的,何阁老才觉着,需要压一压沈栗。
“沈编修果然是年轻有为,”何宿笑呵呵道:“老夫记得你进入翰林院才大半年吧?唔,较之许多老经历也不差分毫。”
听何宿一提自己的名字,沈栗就知道准没好事。果然,何宿的话音方落,沈栗就瞄到那两个翰林的眼睛要冒火。老经历?何宿口中的老经历指的不就是他们吗?
沈栗方欲开口,不防金阁老竟也插了一句:“何止不差分毫?依老夫之见,倒是有很多人及不上他,所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来年升迁,少不得有此子一个。”
这个更厉害,不但两个翰林的眼发红,户部那几个品级较低的官吏也掩饰不住嫉妒之色了。
这小子真是好运,竟得了两位阁老青眼!听见没?作为今年新科的进士,都不用熬资历了,有两位阁老举荐,立时就要青云直上。
怎么回事,礼贤侯府与金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与金阁老也没有接触过,他怎么也开口了?
沈栗稍稍皱眉,暗暗思量,再次要开口,又教人截断了。
这回竟是皇帝:“两位爱卿说得是,沈栗已为东宫伴读多年,屡立功勋,原觉他年纪小,又没有出仕,才一直不曾封赏。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既然他如今已经为官,在翰林院历练了大半年,今日又建功,总不能教他一直积攒下去,倒显着朕赏罚不公了。唔,今年就要封笔,不好立时升迁,明年吧,骊珠——”
任谁都听出皇帝的意思,骊珠笑应:“奴才在。”
“过了年记得提醒朕这件事。”邵英道。
“是。”骊珠大声道:“奴才一准儿忘不了。”
沈栗忙起身叩谢:“微臣谢皇上隆恩!小臣才薄智浅,无能为役,蒙皇上不弃,选为东宫伴读;太子殿下缪爱,不以臣人微言轻,屡加信重。皇恩浩荡,小臣无以为报!”
邵英笑道:“你既记着恩赏,日后勤勉为官,多为朝廷尽力就是。起来吧。”
沈栗恭敬道:“是,微臣谨记。谢皇上!”
何阁老、金阁老:“……”
原打算给沈栗添些乱,怎么反倒教他升官了?
太子微微低头,掩饰眼中喜色。沈栗是太子伴读,在朝廷中爬的越高,对太子越有利。
封棋与钱博彦等人则笑呵呵道声恭喜,沈栗和他们不是一代人,威胁不到他们的地位,没什么可嫉妒的。尤其是钱博彦,沈栗在东宫时也听过他的教导,这个后生有出息,钱博彦心中有那么点儿名师出高徒的自得。李意更是欢喜,他原还担心会拖累沈栗仕途,如今不需忧心了。
倒是先前嫉恨沈栗的那几个官吏,亲眼目睹了皇帝是如何看重沈栗的,心中的不平之意反倒不见。
觉着彼此差不多,努努力,说不定能把对方蹬下去,才会有心思嫉妒。如今看来沈栗与他们本就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有皇帝撑腰,就凭他们这些小人物,嫉妒谁去?倒是赶紧上前巴结才是正理。
被众人恭喜,沈栗倒没什么骄狂之色,只谦恭道:“其实在下倒觉着,今日这场辩驳中是阁老们的言词更精辟。尤其何大人与金大人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唯叹两位大人惑于先帝遗命,苦辩湘王的税权与军权。在下只是有几分运气使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地方赋税。”
沈栗此番话说的有些奇怪,众人都觉有些别扭。辩驳已经结束,湘王世子和温率如今还在座,沈栗怎么偏把话题向这个上扯?
然而金阁老立时就觉着不好。转头去看皇帝,只见邵英面上果然皱了眉,露出深思之色。再看他人,太子与封棋眼中也微含疑色。
不可能,沈栗怎么会想到这个!就算是想到了,又怎么敢就这样出言提醒皇上,怎么敢与我这阁老作对?
自己与何宿只不过是想给他下个绊子,何况又没奏效!就为这个?
金阁老只觉耳边轰隆隆乱响,一时注意不到其他声音。万一……若是皇上真的发觉不对,起了疑心……
何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看金阁老面色骤变,直勾勾盯着沈栗,皇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对,才意识到沈栗藏在话语中的杀机。
这杀才,真是仇不过夜!
第二百四十六章竟是他们
沈栗说的十分隐晦,何、金二人便是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由头,只能心惊胆战地观察皇帝的脸色,生恐皇帝真的想通了某些事情。
然而邵英本就在为湘州之事不快,看了半天,何、金二人也无法从皇帝那沉郁的脸色中发现什么端倪。
而罪魁祸首沈栗,却满面诧异,仿佛不知何宿二人为何怒视于他,更不知殿中有暗流涌动。
太子稍稍觉出事有蹊跷,只是仿佛雾里看花,想不清楚,只觉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拽住沈栗问个清楚明白,无奈现在不是好时机,只好低头强自忍耐,只盼赐宴快些结束。
直到出了乾清宫,何、金二人仍觉精神恍惚,但他们对沈栗的敌意已经不加掩饰。
“沈编修真是好手段!”金阁老怒道。
沈栗微笑道:“金大人谬赞了。”
金阁老本意是讥讽沈栗在赐宴中那一番怪话,哪知沈栗竟把他当做对驳斥温率的夸奖,大大咧咧地道谢起来。
“老夫指的不是这个!”金阁老怒道。
“那是什么?”沈栗讶然道。
“老夫说你方才在赐宴上……你……”金阁老猛然反应过来,沈栗的言语中并未挑明,自己却不好说出口的。只瞪着眼,怒视沈栗。
沈栗神色愈加无辜,仔细回忆道:“啊,是了,方才下官也觉说了几句话后金大人的面色就不对了,可是下官犯了什么忌讳?唔,让下官想想,方才都说了什么……”
金阁老恨不得捂住沈栗的嘴!他如今唯恐更多人注意到可疑之处,哪还敢叫沈栗再次重复。转头果见几个官吏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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