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啸大汉》第158章


西郭陶坊面积约有三百平米,有陶工二十三人,前面是铺面,后面是工坊。举目所见,各种大大小小的陶制罐、碗、瓮、釜、魁……等等,堆满地面,一直沿伸到墙角。除了一条井字形走道,别处全占满了。
工匠们行礼告罪后,各自回到岗位,有淘泥的,有摞泥的、有拉坯的、有修坯的、还有捺水的……一派火热景象。
6九藤便是田家的师侄孙,不少陶坊工匠对这个从会稽乌程来的青年很看不上眼,要说制陶技术,这青年虽然也算不错,但远谈不上技压众人。这样的陶匠长安并不少,不明白为何大老远从会稽请来。请来倒也罢了,谁让他是老匠头田安的师侄孙呢,问题是这人来了还不安心工作,整天鼓捣什么釉水、配方,烧出了不少废品。如果不是田安说这是家主的意思,怕早被陶匠们声讨了。
即便如此,背后的风言风语仍不少,直到这一天,又有制器出窑……
在后院一间小屋里,6九藤小心翼翼捧出一个方形木匣。打开,里面是两层麻布裹着一物,将麻布掀开,众人眼前一亮,一件从未见过的“陶器”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造形很寻常的碗,不寻常的是,它不是司空见惯、形制粗陋的釉面陶,而是一件精美如玉的器物:色泽暗青,胎薄透明,其质如玉,有细细冰裂纹,触手光滑……
除张放之外,所有人都看呆眼了。宗巴好几次想伸手摸,终究不敢。在这方面,青琰就大胆多了:“公子,我能摸摸不?”
张放随手递给她:“随便摸,摸个够。”
6九藤显然把这心血结晶当宝贝,张放是家主,随便摸这宝贝他没意见,但眼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假小子,用那双有硬茧的手乱摸,心疼得不得了。看到青琰把玩,那胡人随从也想伸手,赶紧觑个空抢回来,搂在怀里。
张放摇头失笑,这件东西确实是时代的好东西,但他实在有点看不上眼。严格来说,这还不算真正的瓷器,而是类似于唐三彩,依然属于陶器范畴。而且这件东西的品相也不好:釉胎厚薄不均,色泽也不均匀,有几处过浓的还凝成了斑点,釉面手感黏滞。原本冰裂纹是青瓷的一个特征,但这釉面碗上的冰裂只有不规则的几处,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毫无美感可言。
尽管如此,这件缺陷多多的东西,依然令人惊喜。至少,它让张放看到成功的曙光。
张放当下勉励了6九藤一番,并交待陶坊账房,支五千钱以赏赐。随后在田安、6九藤陪同下参观了陶坊。
张放对怎么制造瓷器基本不懂,不过他却能从化学层面,为6九藤提供建议。张放认为釉面暗青应当是釉水原料含铁过多的原因,建议6九藤进一步将原料提纯。
“提纯?”6九藤直搔头皮,一脸为难,“小的也用过各种方法,都不太好。”
张放也不知道提纯的方法,不过要去除铁这种杂质,却有方法,想了想道:“这样,你知道磁石吧?”
“磁石?知道。”6九藤眨巴眼睛,似有所悟。
“你用磁石在原料粉上滚一遍,尽可能去除多余的铁屑,或许釉水效果更好。”
6九藤喜得直搓手:“家主当真……了不起,这法子好。”
张放笑道:“我只能提供一点小技巧,真正的研究,还得靠你这样有钻研精神的能工巧匠啊。”
6九藤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相比起打赏,这位年轻家主的肯定与褒奖,更令他感恩戴德。
张放一直觉得,中国既然在战国,甚至更早期就能制造出原始瓷器,那就说明存在这传承,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中断数百年。而且工匠地位低下,糊口尚且不易,哪里还会有人去钻研改进?以致长期没有什么突破。这6九藤算是一个另类了。如果不是张放招搅并加以资助,等6九藤上了年纪,干劲一过,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劲头?古往今来,多少人才不就是因此而湮没么?
在视察烧制陶器的窑口时,看到那大小如房屋的窑口,张放心头一动,想起一事,问道:“窑口都是这般大小么?”
这回是田安回答:“是,长安各窑口都是如此。”
张放抚掌而笑,他又找到一个原因。张放在后世见过,烧瓷的窑口都是“龙窑”,也就是窑口如长龙一般。这种龙窑能提供更猛的火力,提高温度。釉水说白了就是一层晶化体,而火候至关重要。或许釉面陶与真正的瓷器之间,只隔着一层火焰。
张放拾过一片陶片,在地上画了一个龙窑的外形——他也只懂个外形,内里构造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
田安、6九藤都是内行,内行看门道,一见这东西,再加上家主的讲解,两人眼睛都亮起来。
准备回府时,6九藤亲自把木匣端到张放面前,张放却笑着谢绝:“此物你留着,它既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鞭策。希望你能早日做出真正的瓷。第一窑,第一件瓷器,我一定会收藏。”
田安、6九藤深深鞠躬,久久不起。
虽然这一趟没看到真正的瓷器,但不算白走,成功在望,也着实令张放颇为欢喜,看样子,还真有可能在下一次西行之时,拿出这件拳头产品,让丝绸之路,变成丝瓷之路。
马车刚从侧门进入侯府,便有外院管事前来禀报:“义成侯派来家令,请家主过府叙话。”
义城侯?甘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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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将军白发】
渭城东北,渭水如带,丘陵起伏。站立高处往渭水西岸望去,群峰叠翠,郁郁葱葱。高祖的长陵、惠帝的安陵、景帝的阳陵,三座呈品字形排列的帝陵尽收眼底,甚至更远处武帝的茂陵与昭帝的平陵,亦隐约可见。
山下渭水涛涛向东,对岸是诸帝安卧的风水宝地。南眺长安,雄峙如山。这样一个地方,堪比后世香港之太平山。可想而知,能在此建宅筑院者,必是既富且贵。
作为长安首富,富平侯必须在此地有一座以上的庄园。以前这庄园是富平侯及张氏子弟夏日避暑之地,不过从去年秋开始,这个庄园的后山就被张放下令封了,任何人无令不得入内。
不过在今天,张放不但亲自来了,还请了两位贵客:甘延寿、陈汤。
在凉风习习的山顶凉亭里,张放一袭青衿,帻带飘飘,洒脱不群,正笑着指点:“甘侯、陈君,此地风物比之长水、宣曲如何?”
相比就任西域都护府时的意气风发,如今的甘延寿,虽然还是那副威猛样子,却明显缺少了一种锋锐与剽悍,壳子还在,但精气神没了。陈汤好一些,脸上多了几条皱纹,笑容的感染力依然。
陈汤瞥了甘延寿一眼,笑道:“长水有清流,宣曲有离宫,都是好景致,却非是我等能坐饮欣赏之地。君况这个义成侯,不如君侯多矣。”
长水是甘延寿这个长水校尉的驻地,宣曲则是射声校尉陈汤的驻地。地点不远,就在距此二十余里的昆明池附近。那里有不少离宫别院,还有一支水军,风景之佳,绝不在此地之下。只不过,张放这渭城庄园,亭台楼榭,花木扶苏,松柏森森,是纳凉消暑之胜地。而同样驻扎在“景区”的两支驻军,却在山脚岸边,曝晒吃灰,如何能比?无怪乎陈汤要以此调笑好友了。
张放看着甘延寿的样子,关切道:“甘侯贵体无恙吧?”
还是陈汤抢答:“君况这身板能有何事?还能打得死一只大虫,只是心绪有些郁结罢了。我倒能看得开,只是这身体骨却差了……”
陈汤没说错,甘延寿的身体条件摆在那,怎样都差不到哪去,只是精神状态欠些而已。陈汤的心态则要好得多,也看得开,但他在西征时,两臂受寒,患上“风痹”之征,也就是类风湿性关节炎,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难受。
这两位远征主将,一个身体好但精神颓废,一个有精神但身体糟。而这一切,都与当年那场远征有脱不了的干系。
张放左看右看,这二位不过四旬年纪,鬓角已略见白发,不由唏嘘不已。对于这两位千古名将在历史上的结局,他不是太清楚,但就眼下所见,朝廷的做法,是生生要变宝为废的节奏。
陈汤是什么人?千里驹!甘延寿是何人物?万里虎!这样两位将材,不放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戍边、征战,发挥他们的价值,反而圈养起来,实在是让人心痛的浪费啊!可惜在元帝朝,自己还没有话语权,只能耐心等待时机——不光是自己,甘延寿如此,陈汤亦应如此 。
张放知道眼下自己还做不了什么,所以也不说什么无意义的安慰话语,只转移话题,向山庄某处一指:“甘侯长于治军,看看那一队家奴操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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