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第85章


子元心里也暗自纳闷,大晚上的诏令进殿,发生什么事了吗?
冬夜的楚王宫议政殿里聚集了一堆人。熊赀坐在殿上,妫翟坐在右侧,蒍吕臣当众宣旨。
“王令曰:明日起,除早朝与军机要务外,凡有上书请示之文牍皆送至内廷予夫人过目批阅,见夫人之令如见寡人之令,众臣事夫人如事寡人。凡事需尽心尽责,不得有误。”
众臣一听熊赀让妫翟掌管国事,位同国主,立即炸开了锅。尽管邓夫人邓曼帮着武王打理国事长达四十年,毕竟只是打理,没有明令宣旨。熊赀怎么能让妻子打理政务,事夫人如同国主?
斗祁抱拳施礼道:“大王,此举实在不可,自古无有女子掌权之理。夫人若是与大王比肩,便可自称寡人,那么日后楚国有两位‘寡人’岂不是要叫国人迷惑?我等芈姓宗亲断不能答应。”
妫翟原本被熊赀的举动震动了,但斗祁的反驳也激起了她的不服气。熊赀懒于理会斗祁的说法,反驳道:“什么自古无有女子掌权之理?女娲炼石补天团泥造人,母辛征伐保商王武丁又是什么?”
子文站身出来说:“不说前朝,便是在卫国亦有庄姜掌权。大宗可曾听闻《邶风·燕燕》之诗,其言:先君之恩,以勖寡人。卫姜自称寡人便是几十年前的事而已。”
“说得好!”熊赀得到了有力佐证,“众卿对此举有非议实属正常。因为你们对于夫人的了解,何有寡人深刻?兴宫中之学,平内臣之乱,献计伐蔡,提携贤才,苦谏寡人归都,试问哪一点不需智慧与心胸能办得到?当初寡人之所以不惜以息侯之命要挟她,就是相中了她这份才能。她能不以自身性命,力保息县安危,将来楚国有难,她一定也会倾全力顾全楚国宗庙。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小瞧了女子的才学胆识,当咱们糊涂的时候,女人们并不糊涂。寡人在云梦与丹姬游猎期间,所有国政要事不都是她打理的吗?没有她,寡人要少过多少安稳日子,没有她,郢都岂能如此安宁?”
子元想,让群臣以后到内廷议事,意味着他以后可以冠冕堂皇地与妫翟见面了。子元打量王兄灰白的鬓发,品味着妫翟丰满美丽的面庞,心里有了主意,忙站出来道:“夫人才德兼备,心怀大局,微臣耳闻目睹,钦佩万分。臣愿事夫人如大王,为社稷效力,绝无二心。”
彭仲爽想起流放潘地的儿子潘崇,也站身回道:“微臣亦愿追随大王与夫人,无有二心。”
熊赀颔首,欣慰道:“莫敖与令尹大人有此言,寡人便可高枕无虞。”
蒍章心里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蒍吕臣受到了妫翟不少的照顾。苋喜虽有些迟疑,但这些年来,夫人朝政才华是有目共睹的,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妫翟走下堂来,跪在地上,对熊赀感激说道:“大王对臣妾有些过誉,臣妾不敢自夸胜过母辛,但大抵是不输于卫姜的。臣妾阅历尚浅,不敢有丝毫懈怠,相信有莫敖大人与令尹大人的辅佐提点,一定无有差池。”
熊赀亲自走下来,扶起妫翟,当众宣告:“寡人与夫人,自成亲那一日起便相约要同心同德走完此生。夫人是熊赀的祥瑞,能破解寡人丧妻无嗣的厄运,仅凭此一点,便是有功于大楚。日后你们若是胆敢怠慢于夫人,便是怠慢于寡人!”
“臣等不敢,唯王令是从。”群臣畏服,不再有议。
妫翟与熊赀携手走上殿堂,不再胆怯羞涩,而是威严冷静。妫翟道:“既然不再有议,大王又在殿上,本宫便要说两件事情。”
“哎,你日后议政可要自称寡人了。”熊赀低低地笑言。
妫翟也浅浅一笑,低低道:“大王在此,臣妾不敢逾矩。何况尊重本在人心,不在称谓。大王不妨猜猜,臣妾要说的是何事?”
熊赀摇头。
妫翟对着群臣大声说:“丹姬妖媚惑主,致使我王离都数月而不事朝务,错在丹姬,而非葆申。是以,本宫决意命熊率且比去渊地迎回葆申,要让忠臣在郢都过一个团圆的除夕。熊率将军,渊地离郢都数千里之遥,本宫予你的期限很短,你可有把握担此重任?”
熊率且比出列抱拳,自信满满地说:“夫人尽可放心,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定将葆申师父接回郢都过年。”
“好,你若按时完结此任,本宫重重有赏。葆申师父离都,宫中学邸一直未有人继任。本宫素闻子文研习各国典籍颇有心得,因此特令子文即日入宫,掌事宫学,其子女家眷开春之后迁入都中安置。大王,您看葆申之事如此裁夺可妥当?”
“甚好甚好,寡人早有接回葆申之意。那第二件事呢?”
“老夫人旧病复发,需要静养,为了给老夫人祈福,本宫特令今年除夕至上巳,上至王宫内院,下至县尹乡里,皆不可啖荤腥梁米,亦不可饮酒淫乐,如有不遵者定严惩不贷!在座群臣都是老臣,几世功勋若因一时贪图而灰飞烟灭,那就不要怪本宫与大王无情!”
诸臣听此令不觉哗然,这么奇怪的祈福令,真是闻所未闻。
49。邓曼大丧 楚王伐邓
熊赀听罢妫翟的宣令,心里不免一惊,妫翟竟把他心里藏得最深的秘密挖了出来,还提前做好准备,彭仲爽亦是读懂了妫翟的意图,立刻出言赞同。群臣不再有议论,只能遵从命令。
妫翟宣令散朝,群臣各自回府。斗祁从议政殿下来,不觉有些后怕。他一向耿直,有话想说就说,从没料到妫翟在众臣之间威信如此之高,连大王也放手任她号令。
“哼,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郢都早晚要出大乱子。”斗祁一个人自言自语,蹒跚踩在薄雪地里往回走。
“大宗,您说话可得当心些啊!这么大年纪,若是被坏心眼的人告密了,可怎么好?”蒍吕臣打断了斗祁的话。
“孟林,你怎么在此处?”斗祁见到蒍吕臣,分外尴尬和惊惧。
“夫人给大宗派来步辇,怕雪地湿滑让您摔了跟头,还有这件大氅,让给您挡风。”蒍吕臣叹道。
斗祁看着熊皮做的大氅,心里有些意想不到,但芈氏大宗的身份让他拉不下脸来,依然拒绝道:“老夫不用,自个儿能走。”
蒍吕臣摇头,只能叫后边的小厮跟着,劝道:“大宗,不是晚辈多嘴,您也太执拗了。夫人自来对咱们宽厚,赏罚分明,从不妄纵奸邪,亦不错怪好人。您没有日夜在宫里,要是在宫里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夜。大王如今年纪越发上去了,事事力不从心,又担忧太子年幼,夫人真是帮了大王诸多啊,只是旁人不轻易瞧见罢了。”
斗祁听了这话,心里松动了些,嘴上却不松口:“老夫追随先王出生入死,为了辅佐主上生死不惧,之所以颇多微辞,亦是为了大楚社稷!”
“晚辈自然知道您的忠心,夫人也是因为您敢直言说真话而对您敬佩不已。大王能驱逐丹姬出楚,岂是糊涂之人?大宗辅佐大王多年,又岂是糊涂之人?您不支持大王号令,这既不能保全社稷,亦不能有功国主,更亏了您的子孙啊。”蒍吕臣好言相劝。
斗祁没有再固执地往前走,仔仔细细地思量蒍吕臣的话。想了许久,他捋须微叹,将熊皮大氅穿上。能穿着黑熊皮的大氅,不避讳熊氏之尊,可见妫翟对他的嘉许。蒍吕臣注视着步辇上的斗祁消失在雪夜中,才低声说道:谢天谢地,总算办妥了差事。
蒍吕臣转身要回去,雪地里的树丛中闪出一个人来,笑吟吟地望着蒍吕臣。
“星辰姑娘,你怎么来了?”蒍吕臣吓得差点叫出声。
“不愧是蒍章大人的儿子,嘴皮子可真利索!”星辰背着手笑起来,夸赞蒍吕臣。
“我再怎么利索,也不敌姑娘半张嘴,不愧是夫人身边的左膀右臂。怎么,替夫人监视我,看看在下差事办得是否妥当么?”
星辰颦眉嘟嘴,嗔道:“瞧你那小心思,夫人要是信不过你就不会叫你办差,既是叫你办便无疑。我是来给你送《本草经》的,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你,听守卫们说你来这里了,便跟着来了,怕搅扰你只能躲到树丛里。”
蒍吕臣笑道:“我说我嘴笨吧,在下一句话,姑娘说了一箩筐。倒是要谢谢夫人的好意还有你冒雪送来这番心意,走,赶紧跟我去烤烤火吧,别冻着。”
星辰摇头,无奈道:“唉,我还得打点小蛮的事呢,就不去了。你慢走。”
圜土阴暗的石室中,小蛮冻得瑟瑟发抖,久不见阳光的脸早已没有了血色。四周的石壁寒如冰川,她如置身冰窖中,苟延残喘。星辰提着灯笼,穿着厚厚的皮袄进了圜土。小蛮见到星辰,绝望地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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