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第104章


过了子夜到了三更,白昼拖沓着脚步不肯将世界焕然一新。妫翟已经褪去高热,有了知觉。子元的手仍旧搁在她胸前最细腻的地方,他把头枕着她的手沉沉睡着了。黑灯瞎火,月色微亮。妫翟悄悄将子元的手挪出来,支起了身子。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轻轻抚摸着子元的头颅。
“子元,今天就要了你的狗命!”妫翟心中激动难抑,双手举起匕首往摸好的方向刺去。
这一刀本刺得很重却因为子元忽然地移动脖子,结果只是划破了他的脸。
“啊!”子元一声惨叫,弹起身退开丈许地远,将屋内的木桶打翻两只。他迅速地拿起案桌上的火折子,照亮了漆黑的空间。子元脸上鲜血流淌,惊魂未定地看着一脸杀气的妫翟,惊愕问道:“你!”
外屋的星辰听到子元的叫喊,立即敲响了磬石,埋伏在后院的屈御寇得到暗号,立即率领屈氏私卒从后院杀将出来,刀枪如电与子元的私卒与死士厮杀开来。
子元在屋内听到动静,觉察自己中计,对妫翟的喜爱和贪念均抛到九霄云外,只有憎恨:“最毒妇人心,你竟要将我置于死地!”
妫翟举着匕首,冷笑道:“不要脸的下作之人,要你死的念头,寡人一日都没有断过!”
子元抄起桌上的铜质灯盏,轻蔑说道:“就你一个弱女子,想取我的性命,休想!”
妫翟笑道:“试试也无妨!”
语毕,妫翟持匕首连环几步,灵巧迅捷转瞬逼至子元身前,对着子元的胸膛劈了一掌。子元顾忌火折子,被这一掌打得猝不及防猛退了几步。子元吃惊不小,望着妫翟如柳枝的身躯如桃花的脸庞和那胭脂印记,怎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有这么利索的拳脚。
“哼,我父王从小叫我骑马练箭为的就是对付尔等鼠辈!”妫翟不由分说扑上前,一刀劈过去将灯盏的顶削去一截。子元不敢懈怠,与妫翟对打起来。屋内木桶翻滚,案桌横倒,而私卒也与丑嬷打得不可开交,星辰不会武功只能四处躲闪。
妫翟的突袭将子元一身寝衣划得凌乱,毕竟是在黑暗中决斗,她也没有能沾上光。子元的死士拼命闯进内殿,将佩剑丢给子元。子元得到了武器,如虎添翼,招数也越发得心应手。妫翟的匕首虽然锋利,却只适合近身搏斗,面对子元的宝剑很快就落了下风。
子元长剑飞舞将妫翟击得节节败退,此时门外的死士也杀出了一条血路劝子元道:“主公,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子元赶紧虚晃一招,吹灭了火折子,往门外冲去。门外与死士斗得大汗淋漓的丑嬷对妫翟焦急喊道:“夫人,不能让子元轻易逃走!”说罢缠住子元,与子元近身展开了拳脚。
妫翟咬牙,忍着手臂上被子元的剑刺破的伤口,赶紧出来援助,但是未等她来得及近身,子元已经一剑刺进了丑嬷的胸膛。
“丑嬷!”妫翟听着丑嬷惨烈的呼喊直觉不妙,赶紧扑过去,丑嬷顾不得剑伤忍痛扑向子元,一剑刺中了子元的右肩。子元负伤,对丑嬷恨之入骨,转身利落地往丑嬷胸口补了一剑。
妫翟冲出来抱住丑嬷,子元已经跳上马车夺命而逃。太阳已经露出了微光,院子里损兵折将不少,妫翟一身血渍抱着廊檐下的丑嬷痛哭:“丑嬷,您何苦执着,城内寡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子元他逃不了的!”
星辰也焦急哭道:“丑嬷,您忍住,夫人一定会叫世医医好您的。”
丑嬷已经气息奄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染红了妫翟的衣裳。丑嬷握着妫翟的手,艰难道:“翟儿,到了这时候,我不能再瞒你了!”
妫翟听见自己熟悉的名字居然从丑嬷嘴里跑出,吃惊不已,丑嬷怎么会叫自己“翟儿”?
59。休养生息
丑嬷紧紧握住妫翟的手,血泪交流,口中不断抽着气,抽抽搭搭地说道:“翟儿,我,我是你的母亲狄英啊!那枚骨笛,正是当年我与你父亲的定、定情之物。”丑嬷说完这句话,血流得更凶猛。
“母亲?”妫翟这才明白,原来当年丑嬷跟她说的故事,火海中救子的惨烈,那个婴儿就是她。这个丑女人默默守护在她身边,无声无息,屡屡救她于危难中,原来,这不是一般的忠诚与投缘,而是有着血缘的维系。
妫翟抱着丑嬷,悲痛欲绝:“母亲!母亲!为何不早告诉翟儿?”
丑嬷露出微笑,伸着苍老的手想抚摸女儿的脸,还没有应一声,便气绝身亡。那嫣红刺目的鲜血如妫翟决堤的泪水涌出,妫翟用手拼命捂着母亲的伤口,怎么也止不住血。妫翟看不见朝霞的五彩,眼前只有一片鲜红。她不是孤单的孩子,她的母亲一直润物无声地爱着她,只可惜她这声母亲喊得太迟。
“为何,我的人生总要与这些真情真意擦肩而过,留给我的只能是遗憾?”妫翟抱着母亲痛哭。
星辰眼含热泪,劝慰道:“夫人,你不能怯懦啊。大王的安危,社稷的安危还需要你。”
且说子元落荒而逃,飞奔至城门口,焦急拍打着城门。他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率领王师擒住熊恽,杀了那美艳的女人。
子元叫人气势汹汹地拍打着城门,却没有人响应。子元气急败坏骂道:“潘崇是不想活了么?竟然敢叫本座吃闭门羹。”正骂着,城门吱呀打开了。郢都王宫在清晨一片静谧,宫墙屋檐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样祥和安宁的清晨竟会是杀戮的开始。
子元乘着马车骂骂咧咧地进了宫门,守卫们一如往常对他躬身行礼。当他踏上王城内宫的第一块青石板,宁静便被嘶喊声刺破了。子元皱眉,探身出来想瞧个究竟,一见唬了一跳,只见子文与斗般父子带着王师亲卫军正大举杀来。
子元慌了,亮出随身带着中军兵符,勒令熊率且比停手:“熊率且比,兵符在此,还不快收起你的剑!”
熊率且比淡淡回道:“令尹大人,末将恕难从命!”
子文亮出十只兵符中的总号令,道:“将士们,王令在此,诛灭子元者重赏!”
熊率且比一拍骏马,与斗梧出列,二人各持长戟冲向了子元的私卒。子元大骇,欲退出城门,却见屈御寇和潘崇带着王城守卫军从后边包抄而来,腹背受敌,子元情势危急。
“哼,要杀本座,没那么容易。”子元不肯就范,抽出佩剑挥砍着马车周身的兵卒,不让人靠近自己。
斗般没有跟着父亲冲出去,而是将妫翟赐予他的雕翎箭悄悄搭上了弓,他日夜苦练的箭法就要惊艳世人了。
子元的死士和私卒在王师的包围中,很快死的死伤的伤,子元站在包围圈中,衣裳带血,披头散发凶狠地瞪着急于取他性命的人。
“咻”一声,清新的空气变成了一丝疾风,穿过了子元的胸膛。斗般一发三箭,例无虚发地集中在了子元的心脏。血滴在了他素色的布履上,子元抬头望着一脸不屑的斗般,终于不甘地倒在地上。他在这个晴朗的清晨,死在了去往议政殿的长路上。
人群爆发了欢呼声,子元的死对于忍受其淫威的楚臣们来言,真是天大的喜事。
妫翟穿着庄重的朝服端坐在行宫的正殿上,沐浴着朝阳的温暖,没有惊惧不安,只有自信与舒缓。熊恽在子文的陪同下,亲自来到行宫迎接受惊的母亲。母子对望,第一回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议政殿上,妫翟威严地与熊恽坐在殿上,苋喜则宣读着子元的罪状。
“诏曰:令尹子元,不事国主,悖逆国母,填一己之私欲而致国库空虚……今列其罪状四十六条,削其爵禄,抄其家私,暴其尸于夕室之外,不得入宗庙之侧位,亦不得葬于祖陵。其子不得承袭其禄圈禁于乡野,其妻妾皆流放西海终生不得归都。凡与子元共谋者,一经核实就地正法。此诏。”
子元的妻子孟樊在朝堂上抱着孩子哭得眼睛里淌血也不肯撒手。孟樊堂前连连叩头求饶:“求大王与夫人开恩,成全贱妾与犬子母子情分,纵然是做牛做马,樊氏无悔,只愿陪在孩儿身边。夫人,您一向宽怀大度,贱妾求您了。”
熊恽此时已有十六岁,更加有了主见,呵斥道:“子元大逆不道,罪不容诛!岂有轻饶之理!”
妫翟轻轻地对熊恽道:“大王,法道自然,讲求的也是一份和睦清净。楚国之法是公正之法,非无情之法。子元之罪难恕其身,其子不过稚童,论起来也是你的手足,何必要在小孩子心里种下仇恨的祸根。削其爵禄是法度,成全其母子情分也是大王该有之仁德。”
熊恽受教,道:“儿臣谨记教诲,请母亲裁夺。”
妫翟道:“寡人懿旨,特赦樊氏与其子留在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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