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凶猛》第24章


每次当他到玄武湖看到那些破烂的渔船时,总有想一把火把这些垃圾烧掉的冲动。
经过一个月,终于船造齐了,但他还要等,等一个人。这个人直接决定成败。
刘裕现在是政府首脑,大老板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说走就走,说打就打。
得有一个人替他,替他冲锋陷阵,这个人得有足够的威望,能镇住刚刚投降的北府军和政府军,还得能充分信任,不能像刘毅那样心存二心。
刘敬宣就这样很合时宜地回国了。
当然,和众多海归归国的理由一样,不是多爱国,而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
刘敬宣是跑到南燕去了,自从老爸刘牢之被桓玄逼死,报仇便成了他活着的唯一欲望。
只要是人都有欲望,讨生活的人压制欲望,他们也想拥有多一些东西,但一做事就总是顾忌重重,患得患失,一辈子在犹犹豫豫中就过了,除了不断的自我安慰什么都没有。
但报仇的人不同,他们给欲望打鸡血,为了报仇什么也不顾。
刘敬宣就是这样的人。南燕的老皇帝对他这个来避难的外国人士是很不错的,给吃给喝给女人,但刘敬宣并不领他的情。
曾经有个女人教会了我什么才是对人好,她想要房子,你只能给她被子,不是对她好;她想要票子,你只能给她日子,不是对她好;她想要面子,你只能给她乐子,不是对她好。既然你的所有都不是她想要的,那就,去他的!
当刘敬宣听到桓玄自立为楚帝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父亲的仇还没报,敌人的日子却越过越滋润,于是他找到南燕的老皇帝,声泪俱下,请求发兵报仇。
但老皇帝已经老了,老了的人只想枕在记忆的功劳簿上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了,打打杀杀的快感还是留给年轻人吧,老皇帝没有理刘敬宣。
于是疯狂的刘敬宣干出了一件比刘裕造反还胆大的事情,他联系了南燕朝廷中的不安分分子,准备搞一场宫廷政变,在没兵、没钱、没关系的情况下敢这么干,真的是想报仇想得抓狂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举报,然后逃亡。
等刘裕成事,便来投奔。
刘裕终于等到一个分量足够的老友回归,他是刘牢之的儿子,是北府军中除了刘裕外的另一面旗帜。资历深,威望高,重要的是他和刘裕关系好,也是刘裕的铁杆粉丝。
人和了,但是刘裕还是没有动。
他还在等,船有了,桨有了,他还在等什么?
在答案揭晓之前有必要介绍下桓玄和刘裕的地理位置,桓玄在湖北,刘裕在江苏,一个在长江头,一个在长江尾。也就是说桓玄在上游,刘裕在下游。
桓玄如果在江里洗脸,刘裕就会喝到他的洗脸水。
桓玄如果在江里洗脚,刘裕就会喝到他的洗脚水。
桓玄如果在江里撒尿,刘裕……
所以刘裕这回在等风,风来了,桓玄就该被吹走了。
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风来了。
刘裕望着出征的大军,自信满满,天时,地利,人和,一切我都算过了。桓玄,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奈何桥。
桓玄绝望了,但绝望到了顶点,人反而没有了畏惧。
畏惧本身不可怕,等待畏惧的那个过程才是人性的黑洞。
桓玄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并不智慧。
聪明的意思就是他可以正确地评估对手,而智慧的人能够正确地洞察自己。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宁静,不是刘裕忘了自己,事实上,这暗黑的寂静正是刘裕磨刀的前夜,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的羔羊。
羔羊的悲哀不是被宰,而是明知被宰却无能为力。
就一个月,生活的宠儿变成了生活的弃儿。
生活是否原本就是这样,一点点微小的变化都让人凌乱风中。
小时候经常听说有人因为生活压力大而自杀,那时我懂得死亡,却不明白压力是什么。现在长大了,我懂得了什么是压力,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活着。
这是我在心路成长中经常经常思索的一个终极问题,也是我写作本文的直接动因。
虽然人生的结局都一样,色身化尘,尽归虚空。但正因为渺小虚无,人生才更需要绽放,更需要在短暂的时空轮转中留下刹那的痕迹,让心的感动盛满人生风雨的无限荣光与劫难。
活着,有意义地活着,让生活变得更有意义,然后生而不忧,逝而不怖,六界轮转,坦然就死。
这是我三十岁生日时明白的东西。
这也是桓玄三十五岁生日时明白的东西。
不同的是我的生活还有希望,他的人生仅存绝望。
为了让自己的刹那残留得更久一点,为了让千载之后还有人记得这个世界他桓玄来这里晃悠过,从人奋斗成神,再从神被打回了人,时间开始倒数,是时候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于是他放下了刀,拿起了笔。
写下了全世界帝王仅有的一篇《起居注》,也就是日记。
就这样,桓玄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拼命地写着,他要把自己的一生记录其中,饮食起居、时局观点、施政方针、人生感悟、情感经历、花边新闻……
有个人不高兴了,因为他失业了,他的名字不重要,只要记住他的身份——史官。
他和皇帝桓玄说,日记这种事,还是我起草,你署名吧。
桓玄头也不抬地道: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不是你。
于是桓玄同志用他自己的勤劳和汗水,真正弥补了国内外学术空白,并为中国史学实现重大突破。他天马行空地创造历史,情节曲折地改编历史,严密周详地美化历史,一丝不苟地遮掩历史,无可争议地说明了一个真理:历史是人写的。
看到这段往事,我总能想起戈尔丁的《蝇王》。韦鼎问大盗: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其实佳人本就是贼,人欲即贼性,只是在文明和律法的约束下才勉强变成佳人。
当身处绝望,魔欲陡升,这心中之贼就会变回本来面目。所以王阳明才会感慨:除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欲望何时都不会变弱,哪怕生命之火将熄。
终于写完了,战场也如他所料,在刘毅、何无忌、刘道规等骄兵悍将的四面围攻下,桑落洲大败,峥嵘洲大败,荆州兵将伤亡殆尽。
桓玄也开始逃亡了,身后一片丘墟,眼前满目疮痍,他来不及哭,他还没有彻底绝望,因为一个人带着希望来了。
好了,本套书中,甚至整个南北朝历史上,最牛气的人物登场了。
铁饭碗的真正含义不是在一个地方有饭吃,而是一辈子到哪儿都有饭吃。
按照这个定义,刘裕和他比简直偏食得要死,刘裕混过很多地方,很多行业,都弄了个资不抵债,濒临破产,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在奔四的年龄报名参军,几次命悬一线,才混出点模样。
这位牛人就不一样了,他是那个时代的打工皇帝,一辈子没吃过苦,换了无数老板,不管是神仙也罢,恶鬼也罢,都把他当大爷供着,刘裕、赫连勃勃、拓跋焘这三个当世猛男他都伺候过。当然,作为等价交换,他也都领了工资,而且此人不管干哪行哪业,都是立刻上手,迅速成长为行业领军人物。
更牛的是,他因为生活的玩笑,离开一个老板给另一个老板打工的时候,原老板不但不嫉恨,还经常派人问他在另外一个老板那里生活得如何,有什么困难,闷了就常回家看看,委屈了就立刻辞职回来再干,收入待遇全部上调三级。《晋书》《宋书》《魏书》《南史》《北史》,都给他立传,而且评价超高,混到这个份上,基本已经成精了,但还没到顶。
我始终认为,英雄如果只有血泪,没有风月的话,是残缺的,不完整的,让人佩服却绝不羡慕的。
所以真正让这位混世魔王封神的是他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不论是江南的小家碧玉,还是塞北的异族风情,大江南北,处处留情,最牛的是,他的情种不但四面开花,还个个结果。
子孙后代作诗的、画画的、当官的、从军的,各行各业,八面威风,百家争鸣。
另外这位大爷还是个百科全书的全能选手,不但能混社会,还喜好舞文弄墨,研究史料。
这么个爷叫大神已经是屈才了,所以我给他取了个名字——混世如来,当然,他不是本书的重点,但他确实是历史的亮点。
有个朋友曾经在结婚前问过他的表哥:结婚好还是单身好?
他的表哥回答说:无所谓。
朋友愕然:无所谓是什么意思?
表哥不耐烦道:无所谓就是无所谓,不管你结婚也好,单身也好,反正都会后悔。
朋友反问:那你为什么结婚?
因为我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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