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凶猛》第29章


自己在跟一个绝对无法对抗的剑手作战,你明知有输无赢,还不能自由退出,你可以风光无限,那是他不想理你,你可以手眼通天,但他就是那个天。他可以任意决定杀你,或者不杀,以及什么时候杀,和用什么方式杀你。这种砧板和鱼肉的关系,是每个鱼肉只能恐惧不能抗拒的宿命。他可以是灰太狼,但你永远不是喜羊羊。
这个时候的慕容超,表现是很男人的,自己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没有半点推诿。先是下了份诏书,作了一通深刻的自我批评,声泪俱下,把自己感动得够呛;然后立刻释放之前向自己谏言坚守大岘山实行焦土抗战的老臣,让他们重新指挥战斗。
最后一点最重要,积极寻求外援,向自己的宗主国后秦寻求军事援助。儿子被打得这么惨,老子还不出面,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不知道心疼加丢人呐。
慕容超虽然打仗不行,但还有一样东西很行,连刘裕都不行。
他年轻的时候四处流浪,靠着要饭和打散工为生,那年月天天打仗,打完仗就要搞生产建设,因此年轻力壮的他渐渐成为各路包工头竞相聘请的对象,反正他又没有本地户口,干好了管顿饭,干残了也没人问责,就这样在岁月蹉跎中,练就了一项生存技能——修城。
就这样,他带领着全城军民大搞基础设施建设,把自己的爱好特长发挥到极致,亲自监工,狠抓落实,在皇帝大人的亲自检验下,城里的一砖一瓦都通过了权威部门的终极审核。城门全是用大块条石混合糯米浆制成,坚固异常,城上要害部位都设有固定的弓弩发射架,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城内还有大量的粮食,足够守备数年。
这座南燕的都城,在他的带领下,很快便成为一座军事堡垒,他要把这里变成刘裕的斯大林格勒。
刘裕此时很得意,他带兵远来,最担心的就是粮食问题,但南燕的粮食全在田野里,等着他去收,不用再从京城运了,收割完了,还有富余,叫沈林子运些北方特产给家乡父老尝尝,告诉他们,这边有仗打,生活很美好。
但这种兴奋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他来到广固城下,看见那坚固高大的城墙,一种凉意由心而生。因为他的军队是从山路中穿行而来,为了保证速度,根本没带任何攻城器械来,让士兵徒手攀爬城墙,等于送人头给人家,爱兵如子的刘裕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的,因此他下令,只围不攻。
这个世界很奇妙,好像冥冥中总有个大佬在掌握着平衡,让你顺利的时候,吃点苦,不顺的时候,吃点糖。
就在刘裕为攻城器械发愁的时候,手下来报告,抓到了个俘虏,这个俘虏叫张纲。
他本来是被慕容超派去后秦寻求援助的,结果到了长安才发现,后秦现在比这边还热闹,出来个赫连勃勃造反,把皈依佛门的姚兴也搞得怒火中烧,看来援军是没指望了。
等他回来述职的时候,结果一不小心便成了俘虏,当然,也许是有意投诚。
这个张纲一被抓,便很快反正,虽然没有骨气,但却是个技术达人。是当时南燕大地工程技术领域的权威人士,擅长于设计制造各种古代机械,而且价廉物美,质量通过ISO认证,堪称南燕的米开朗基罗。
制造军械不仅需要材料,更需要时间,刘裕是个惜时如金的人,在这段施工期间,他每造好一样武器,便让张纲坐在器械上边,绕城示威一圈儿,充分打击敌人士气。
张纲也极力巴结新主子,还帮着制造谎言:后秦军大败,援军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更让南燕士兵崩溃的是那些站在巢车上监视城里动静的东晋士兵,因为上下不便,三急问题只能在车上解决,解决完了便把那些人体代谢的终极废物向南燕士兵浇灌过去,城头的哨兵盔甲上都闪耀着黄澄澄的色彩。
慕容超也慌了神,忙派人出城求见刘裕,求和称臣,但刘裕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的人,于是他说出了美国南北战争时名将格兰特的那句名言:要么无条件投降,要么灭亡。
曾有一年,我远离家乡,夜行旺角,外面灯红酒绿,内心孤寂彷徨。独步街头,路边招牌惹眼,省港流莺穿梭其间,一楼一凤跃然眼前,不时有油头粉面的男人来拉我上楼观摩。感谢老师的多年教诲,那年我刚领了身份证,虽然没身份但还注重名分,连忙对资本主义友人摇头道谢,任心头的小鹿乱撞仍转身大步走人。这是午夜的旺角,青春的傲骨屏蔽了粉嫩的超短裙,却挡不住幽幽的乡愁,繁华都市的山珍海味抵不上贫瘠家乡的两个窝头,外边的金窝怎么也不如自家的土棚舒坦。
慕容超的体会比我深,对家的感情比我只浓不淡,他颠沛流离,尝尽世间白眼,二十岁才回到故土,怎么可能愿意将家乡拱手让与外族,尽管这个外族才是这南燕大地的旧主。称臣可以,裂土不行,当个阶下囚,岂不惨过混丐帮,不自由,毋宁死,谈不拢,就打吧。
可刘裕并不和他打,刘裕的耐性一直很好,器械没造完,他不会欺负人。
慕容超彻底绝望了,如果刘裕现在打,自己凭借高墙壁垒还有决战的希望,但等到刘裕万事俱备,自己只是砧板上的鱼肉。第二天早晨,慕容超来到铜镜前,一抹前额,头发哗啦啦地掉了一片。
慕容超幽幽道,人又不聪明还学别人秃顶!还剽窃了隋炀帝的名句: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当然,他也很清楚结局,重压之下,安得不死?
反抗是找死,不反抗,至少还可以等死。
那就等吧。
这期间,后秦的使者也来了,牛哄哄地和刘裕叫嚣着,再不撤兵,大秦铁骑将来参战。
刘裕是个扯谎专家,一下子就把人家那点底细摸清,真要打,提刀子就上了,还废什么话呀,只能说他们虚得很。刘裕撂下句狠话,立刻把后秦使者吓跑,“来多少,爷只杀,不埋”。
到义熙六年(公元410年)的二月,晋军围城已达八个月之久,攻城器械一应俱全,城内的士兵,每天都在偷跑,没跑的那些,因为弹尽粮绝,也得了软脚病,站岗都费劲,别说抗敌了。
这一切都被刘裕收在眼中,该收网了。
二月五日,今日往亡,不利行师,苍燕落于营盘,大凶兆。
属下的人又是一阵骚动,算命的说今天不吉利,一只大雁心绞痛在军营前面玩极限坠落。按照跳大神的理论,今天不能攻城啊。
刘裕向来不信什么星座属相,即使上帝真的健在,他也不该是一个只知仰望星空的小甜甜。命运并不存在,只是弱者安慰自己的借口,把一切推给命运,就可以假装逃离了不幸。我是个强者,强到足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众将都被主帅的这股豪气感染,管他老天高不高兴,今天,非要干仗!
于是总攻的命令下达,不分城门,不分方向。刘裕相信,手下这么多军队,对付个奄奄一息的慕容超,不用打,只要挤,就能把他挤死。
于是广固城破,慕容超被俘。
面对着众将的戏谑,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全场寂静,他才漠然道,狗叫完了,叫你们的主人出来吧。
刘裕冷冷地看着他,问他为何不早早投降。
他淡淡地道:大丈夫生在三光之下,生而何欢,死而何俱?大鹏展翅,陡蔽乌云;狂飓施威,恐飘鬼国,凭他随处为家,哪里回头是岸。今败于你手,无话可说,只求照顾高堂老母,然后慨然就死。
刘裕微微感叹,这本不该是个亡国之君,如果不是遇见我,他的生命将是怎样的轨迹呢?
在行刑前,慕容超高声朗道:万丈红尘,即是我的七尺之棺。这一生我颠倒其中,爱恨在心,恩仇不远,随时可以结账,但永远都不能离开。
然后深情地吻了吻脚下的大地,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这就是鲜卑慕容的末代之君,他既没有怪癖,又不狂热;既不是一个浸淫在烦扰悲痛中的灵魂,也不是麻木不仁的道学先生;既非放荡不羁,又非墨守成规;既非野马,又非驯骡,更非但丁所说的无声无臭模棱两可的暗淡的躯壳。他有一个滚烫的心灵和蔚蓝的灵魂。
如果时空能够轮转,我愿意给他当一段时间的小厮,与之厮混,陪他牢骚,供他消遣。只因为我与他的心灵能碰撞出炙热的共鸣。
死去的慕容超在云端对着自己的尸体微笑。他的灵魂在南燕故土上游荡。北风吹过,木叶飘零,一个声音对着他的尸体说:“你注定要在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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