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凶猛》第35章


如果天下就是这块蛋糕的话,你随便动一下,也许会挽救千万人的生命,但没准就是砸了另外千万人的饭碗,那是要闹大乱子的,真乱起来,谁都没好日子过。
所以正常人都不动这玩意,动这玩意的人都不怎么正常。
即便偶尔几个动了这玩意的,也都是剑走偏锋,以斜取胜或取败,像赵武灵王的军事改革,王莽的金融体制改革,张居正的财政和政治改革,都是选取国家政权这棵大树的枝叶来修补,没有一个人敢直接彪呼呼地去挖大树的根本。即便如此,还是难逃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命运。
由此可见,改革实在是一件风险远大于收益的事情,归根结底,一个原因,两个基本点。
一个基本点是利益。你要明白,存在就是合理的,旧机制再烂再破,还是有人要靠它吃饭,你上去乱敲一气,随便一个零件,就是一群人的饭碗。性格好的,到你家吃喝拉撒,性格差的,到你家刀光剑影。总之你让我不得好活,我让你不得好死。
另一个基本点是习惯,没错就是习惯。很多夫妻闹得砸锅卖铁也坚决不离,就是因为败给习惯,很多人牵手的温度拉低了平均体温,还是选择结合。因为思维和生活的惯性告诉他们,旧的虽然不好,新的也许更差,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既然未来不确定,还是选择将就现在吧。
两个点汇成的那个原因就是人性是自私的,这是个常识,不是高深的理论,不是尖端的知识,而是人的生存本能。只要把人当成人,就会获得这样的常识。人有神性,可也属于动物;会做好事,可也会做坏事;有时高尚,可有时也很邪恶;仰慕高雅,可也摆脱不了低俗。人只是人本身,而不该是天生的战士、道德化身或神的仆人,没有人生来就伟大,伟大只是个谎言,自私才是真人。
苦口婆心磨叨了这么多,刘裕还是不听我的,他还是要改革,而且专挑最难改的改革。
刘裕没读过多少书,什么政治、金融、文化这些他都不懂不喜欢,他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的东西,他喜欢直接。因此他直奔那个改革的死角,那个最难撼动的根部来挖,所以他的改革叫土断,又称土地改革。
土地是什么,土地是家,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土地是粮,若没有果腹的可能,到哪里都是在煎熬。
从九五之尊到黎民百姓从来追逐的都是土地。
刘裕做过小商小贩,砍柴打渔更是无奈之举,只因为他没有地,他想当农民,但他当不了。所以他知道没有地的痛苦,因为没有地,自己被迫赌博,被打得很像四不像,因为没有地,自己被迫当兵,虽然自己侥幸混成功了。但他知道,那仅仅是运气使然,多少和他一样的儿子、父亲和丈夫倒在了征途,客死他乡,他的成功,不可复制。
小时候吃过苦的人,是很难忘记那段苦难的日子的,因为苦难,使他们坚强;因为苦难,成就了他们的人生。是时候该回馈下那些苦难的日子了。
所以刘裕改革了,他明知千难万险,明知任重路远,还是改了。
因为他曾见过腐败的官员,饿死的百姓,刻薄的地主,因为他知道,穷人也是人,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贫者无怒,富者才能心安,他这个王者才能久安。这是他的良心,一个帝王的良心。
黎民的良心是正义,大臣的良心是道义,而帝王的良心是仁义,对百姓万民的仁义。
当时的社会,对着帝王讲仁义,基本上等于对着和擦啵宰沤鹆舱杲唷?br />
在那个无视真理与崇拜铁拳的年代,安分守己者有几人能得善终。暴政恣肆,神州多少枯骨,恶权横行,山河几多悲歌,真不知是何等人间。
在介绍刘裕改革前,先介绍下他改的东西有多难吧。
土地问题年年有,那个时候特别多。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西晋末年,司马皇室的八个败家王爷正事基本上什么都不干,反正什么都不会,其实一个王爷是败家子没什么丢人的,我想当个败家子还不配,一败就成无产者了。人家成为败家子那是先天优势,证明人家有家可败,个别喜欢传统文化的还会以此为荣,感觉自己像个武林高手,武侠小说里的道家高人,不是个个都叫什么什么子么?
但问题是这群高级败家子们偏偏都记性超好,很有上进心,司马家的祖训个个铭记于心,司马家的祖训就是司马昭之心,勇攀高峰。
问题是王爷攀高峰,那就是皇上了。
于是八个人争一个位置的战争开始了,把个好端端的锦绣江山搞得好像个前列腺坏死的植物人,于是各种魑魅魍魉纷纷登场。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肺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是时北方大乱,神器更易,连中央政府也迁都东吴故地,算是为中华正统保留了一点点血脉。相对于群雄争霸,饿殍千里的北方,长江以南则是一片远离战争的乐土。
于是北人纷纷南渡,其中就包括流离失所的士族和百姓。当然,能举家逃到南方的,大部分还是原西晋政府的官员和贵族世家。于是一个问题出来了,地盘小了一半,但官员多了一倍。
比方说你是山西的县令,逃难到了江西,你让皇帝怎么办?人家忠心耿耿拖家带口地跟着你来,宁死不当亡国奴,来到这儿和你时刻准备反攻,不管他们,谁还跟你混?何况很多北方的世家大族实力强大,连另立个皇帝的能量都有,你不给他编制,他可能直接给你来个“君不正,臣投外国”,或者胳膊肘朝外拐掉炮往里轰,让你恶心伤心带闹心。
只能给编制,于是山西的县令,依然是山西的县令,只是办公地点挪到了江西,那些和他一起逃难的山西百姓还归他管,税也归他收,江西的官管不了。但问题是,山西的百姓并不全在江西啊,可能在江苏,也可能在广西,正是“十家五落,各自星处,一县之民,散在州境,西至淮畔,东届海隅”。于是这些南迁的北人便享有了能管的管不着,该管的管不了的特点。
而且东晋政府高层包括皇族全是北方人,对北方人充分实行人性化管理。为了鼓励在当时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北方人从敌对势力投诚,也乐得给予免税免徭役等优惠政策,这些政策是有着客观进步意义的,也起到过积极的作用,像北府军就是这样组建的。
但什么东西玩大发了都出问题,北方的世家大族看到打过黄河去,解放全中国遥遥无期,当理想破灭了便开始追求现实的东西了,以权谋私盛行了,腐败流行了。
虽然也有高层振臂疾呼铲除腐败,但那只是为了上位打击异己的姿态和手段,权力若不受监督,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让一群耗子看守谷仓,不管耗子们把自己说得多么清白,装得多么高尚,最终还是会把谷仓盗空。积谷盈仓,难敌老鼠成群,就算偶尔逮住那么几只,还是有大群鼠辈在那里鼓腮大嚼。
而且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很多南方人一看北方户口如此吃香,便开始卖儿鬻女地找关系进富裕的北方老板家里打工,打了工表现好的就变成家奴,即便当不了家奴也要租北方老板的地种,可以免租免徭役。拿暂住证的成了香饽饽,原住民成了冤大头,人民内部矛盾立刻成为社会主要矛盾,地域歧视空前盛行。
所以东晋政府是个畸形政府,让一半南方人,养着一半北方人,能不穷、能不弱吗?所以孙恩邪教一造反,广大三吴百姓像吃了春药一样来革政府的命。
刘裕年纪不小,但眼神很好,他看见了这个根源。
刘裕想改革,把他身边的幕僚吓坏了,他们都知道,刘老板是个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人。
于是一群师爷围着刘裕进谏,说不能得罪有钱的士族,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刘裕义正词严道:吾徒今日处身于不夷不惠之间,托命于非驴非马之国。国家贫弱,再不变革,不用外敌阉割,我们自己就先废了。
又有人说这个世界历来都是有钱人和有权人的世界。得罪了全体有钱人和有权人,您觉得改革还可能实行吗?
刘裕正色道:错,这个世界既不是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有权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有良心的人的世界。
他接着又说道:假如皇帝是大鱼,各级官吏就是小鱼,地主就是虾,百姓就是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这一切都很正常,但假如有一天,水干了,还能吃什么呢?
又有个不识相的专家学者来摆谱,张口闭口圣人云,子曰的,就是说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