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凶猛》第46章


滚滚长江水,东去不回头。人生何短暂,须臾白发愁。他想证明自己还有抗争生活的勇气,因此他拒绝失败,他想再一次改变命运。
但他不知道,放弃拒绝就是栽培痛苦。更大的痛苦正在守望着他。
姚绍在上一次大败中彻底认清了这群凶猛南朝的战士,力拼是不行了,只能玩阴的。于是他选择袭击晋军的粮道。
他先是派兵主动出击晋军粮仓,结果遇见了十分焦躁的檀道济,因为檀道济在大雪天整整等了一夜,于是夜袭的秦兵,全军覆没,主将被俘。
姚绍的坚韧是令人佩服的,他马上擦干眼泪筹划第二次进攻,正在他为自己的计划踌躇满志夜不能寐,出营放松一下思维的时候,他撞见了擅长防守的沈林子带着部队来反击,于是他遭遇了一个月内的第三次失败,损失了万余秦军精华和自己的副手姚鸾。
姚绍还没有绝望,既然陆地打不过你,就在水路上一较高下吧,于是他让自己的部队全部上了船,想从黄河水道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忘了,在水上,南方水乡的战士远比这些只会骑马的羌族勇士彪悍太多,他又一次饱尝失败,只是比前三次,更惨烈、更凄凉。
此时的姚绍正在行走,却没有方向,他无比怀旧,因为他完全看不到未来。于是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他给皇帝姚泓寄去了个包裹,礼物是他的眼泪,地址是不怎么幸福。
很多人不快乐,因为总觉得过去太美好,现在太糟糕,将来又太飘渺。
姚泓此时极度不开心,继位这一年多,噩梦就没苏醒过。
他承认自己还年轻,需要指点。但是,真的不需要这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
以前无论是外敌入侵还是兄弟作乱,都有叔叔姚绍帮他挡着,可现在面对着还在半路的刘寄奴,姚绍就被打得十分找抽。
看上去他十分绝望了,但事实上他还有张牌没打。
人之所以活得累,是因为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解不开情结。
在整个帝国到了风雨摇曳的时候,再也不能顾那些形而上的糟粕了。
于是他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请求外援。
当时在华夏大地上有能力和刘裕叫板的只有拓跋氏的北魏帝国,而北魏皇帝拓跋嗣恰好是姚泓的妹夫。于是他立刻修书一封,看着妹妹的份上,救大舅子一把。
拓跋嗣看的却是另外一封信,刘裕写的借道伐秦。
北魏虽然和后秦政治上联姻,但政治上的婚姻,就像厕所的手纸,只在撕下来的时候有用。所以大舅子的生死,拓跋嗣没空考虑。
但刘裕这个敌人膨胀的速度实在令他战栗,他没有办法不去思考坐视敌人强大的后果。
于是他把满朝文武都召集来,问一下对策。
结果基本上分成两派。
一派认为要主动出击,刘裕的字典里是没有知足二字的,与其等他搞定后秦来攻北魏,不如现在趁他两线作战分身乏术,做了他。
另一派主张静观其变,理由更充分,主动招惹刘阎王,是自杀行为。
拓跋嗣不愧是最高领导人,见解比那些唧唧喳喳的大臣们要高出两层楼来。他采取了个折中的办法:既不开打,也不借道,而是任命朝中八公之首第一重臣司徒长孙嵩为统帅,率鲜卑铁骑十万屯驻黄河北岸,严密监视并伺机干扰晋军的行动。并且面授作战方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于是十万鲜卑铁骑化作一道闪电呼啸而去,在天际露出苍鹰之尾。
很久很久以前,谎言和真实在河边洗澡,谎言先洗好,穿了真实的衣服离开,真实却不肯穿谎言的衣服。后来,在人们的眼里,只有穿着真实衣服的谎言,却很难接受赤裸裸的真实。
刘裕此时很难接受这赤裸裸的真实。
他接到了王镇恶的求救信,虽然那几个敢违背刘裕命令的将领打了胜仗,但也打醒了敌人。
完败之后的姚绍放下了名将的架子,变得低调务实了。他终于认识到眼前的敌人有多么可怕,于是他下令所有秦军都收缩在金沟和定城,在那里构建了极为坚固的关中壁垒,他相信,据险而守,是唯一的出路。
事实证明,低头有时远比昂头有效。王镇恶、檀道济等将领虽然大刀阔斧地砍人很有瘾,但面对着坚守不出的敌人实在没办法。关中的地势很险要,他们行军只图速度,根本没带那些攻城器械,更要命的,他们的军粮没有了。
王镇恶终于意识到大帅刘裕的计划还是技高一筹,自己凭借着小聪明只能打赢一场战役,却不可能赢得整个战争的。因为是自己主动忽悠大家违抗刘公命令的,所以求救这种不是很有面子的事也只能自己干了,当然他也知道真话里掺点假话是最好的修辞手法。于是他先是描述了一下战场的美妙前景和如虹士气,并且谦虚地表示都是仰仗刘裕的天威才能顺风顺水,最后才说对刘裕的思念好像裤子和腰带,如果刘裕不能早到,那就派人把家乡的粮食先运去,也可以让士兵稍微缓解下对刘裕的思念。
刘裕的回信很简单:王镇恶,你这人不太懂音乐,所以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没钱、没粮、没工具,没关系!但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到底。出问题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一便秘就怪地球没引力。观念不对路,走一辈子都是弯路。记住,每逢困境,要努力培养新视角,找到新方向,想独当一面,就要战胜苦难,是蛟龙当遨游苍穹,非雉鸡应扶摇三千!我相信,你有办法,当然我会很快赶到,不过,要等我收拾了这帮鲜卑崽子!
刘裕也想尽快赶到前线,救助下那些受冻挨饿还要拼死战斗的将士,但眼前的“现实”就是在睡觉的时候几只蚊子在耳边飞来飞去——你要赶走它,就必须醒来。
鲜卑十万铁骑就在黄河北岸一路尾随着刘裕的船队。那时是三月,春天,风很大。
要让满载粮食辎重的战船逆着滚滚浊流西上,十分困难,光靠风帆和划桨航速极慢,必须借助人力拉纤辅助前行。
但问题是时间长了,纤夫没问题,缆绳出问题了。一旦水恶风急,负担过重,使用较多的缆绳就间或断裂,导致失去牵引的可怜船只被湍急的水流冲往对岸。早在北岸监视的北魏骑兵便向狼群一样扑向这些落单的猛虎,当着刘裕的面,玩弄他的部下,然后居高临下向着对面说再见,紧接着马不停蹄地跑了。
刘裕这次被彻底地玩了,只要他一率大部队去登岸救援,那些以勇猛著称的鲜卑勇士立刻按照预定计划撒丫子就跑,你还追不上他。晋军都是步兵,人家骑马,你追他跑,你驻他扰,你掉队他就打,刘裕被彻底激怒了。
茫茫宇宙大空间,有谁敢叫板刘寄奴。
手抱日月掌星辰,拳握雷电顶天地的刘裕生平第一次震怒了,他非常想叫北魏皇帝的爷爷一声爸爸。
那几天,风雨大作,刘裕独立船头,思索着一劳永逸地干掉十万鲜卑骑兵的方法,手下人劝他躲进船舱,小心雷劈。
刘裕咆哮道:雷敢劈我,它找死。
他又同时警告手下在他沉思的时候别惹他,他发起火来自己都害怕。
不过他清楚地知道,在没有想出对策之前,必须忍,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为人之所不能为。
终于,他想出了一个让十万鲜卑勇士身体平行于大地的绝妙方法。他坚信,即使血流成河,上帝肯定也会原谅他的,因为那是他的职业。
既然你把找抽当成一种生活态度,我就毫无顾忌地将抽变成一种行为艺术。
于是闻名千古的却月大阵拉开序幕。
却月者,缺月也。
从高俯瞰,犹如一轮新月。
刘裕让自己的贴身护卫——拳头打死诸葛长民的丁旿——率领勇士七百人,兵车一百辆,在北魏先锋骑兵的注视下登上黄河北岸。上岸之后,每辆兵车配备七名勇士,背靠黄河,将一百兵车排成向北凸出的圆弧,弧形的最顶部距离河岸约一百步,两端则逐步向南收缩,与河岸相接。
等阵形摆好,丁旿在阵中竖起一面带着白色牛尾的旌旗,看见战友信号,早已在船上摩拳擦掌的宁朔将军朱超石立即率两千死士进入却月阵,每车分配二十人。他们还给却月阵带来了一些让人生畏的装饰品,一百张万钧神弩,长达四米的巨槊几千支,此外还在兵车外侧车辕上竖起坚木护障,一个河边壁垒至此完工。
刘裕这看似简单的安排每一步都暗含深意,杀人的深意。
因为晋军有制水权,所以河水可以保障“却月阵”后方及侧翼的安全,此处水深流急,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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