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1938》第37章


蒋宝珍站在青砖镂雕的花园门口,环顾一圈发现了武伯英。他冲蒋宝珍笑笑,她假装没看见,无有回应。喜欢玩弄头发的小毛病却暴露了内心的紧张,扬手按按发髻,按了又按,担心盘得不紧,又担心是否好看。因为未婚,第一次梳妇人发式,更新鲜也更妩媚,把众女宾都比了下去。蒋宝珍就近凑入一个谈话圈子,她是蒋鼎文侄女,众人都赶紧讨好打招呼。武伯英边说话,边不时偷看她,话突然多了起来,句句都很有趣,故意为之,惹得身边的官太太不停娇笑。蒋宝珍应付着身边的人,透过花枝藤条,穿过往来的用人,也不停偷看他,也故意显得十分健谈,兴奋地说话。二人目光都有所回避,回避不了就胶着在一起,互相瞪几眼。陪伴夫人发现异样,循着目光发现了蒋宝珍,远远打着招呼起身走了过去。武伯英非情愿又非不愿,跟着她走入蒋宝珍的圈子,很多人也聚了过去,众星捧月般把蒋宝珍围了起来。
蒋宝珍和他未打招呼,不认识似的。武伯英站在谈话圈子外面,而官太太却挤到蒋宝珍身边,想要蹭些什么似的,兴奋地看着周围。有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武伯英不知姓名,好像在经济方面任职,似乎是省粮棉布特企业总公司的头头,负责战时军需物资征集,胖胖的身材胖胖的脸,笑看蒋宝珍,肉乎乎的人问了个尖锐问题:
“蒋小姐,前不久中央妇女慰问团到西安时,是你陪着去的延安。听说现在共产党的干部,和跑去的女学生,谈恋爱成风了。都拿娶个女学生,当做时髦事,社会上又传共产共妻的说法。你是抗日积极分子,又是女权维护分子,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蒋宝珍先讥笑再说话:“如果现在还有人,用共产共妻这种骇人听闻的说法愚民,那么就是愚蠢至极。共产党的干部,特别是高层干部,不管以前有老婆没有,现在大部分都是单身。就是原来有老婆,也被你们杀掉了,或者早都失散了。因为造反,所以一直不敢娶妻,耽搁到现在还是孤身。反正他们,没有一个停妻再娶,就算年龄差距大,都是你情我愿,一夫一妻。不像你娶了四房老婆,四姨太才十八九岁,镜子背在后脊梁,只照别人不照自己。”
话是蒋宝珍说的,大家都没想到亲共,也没想到无礼,认同地笑笑,就连被数落的那个胖经理,也并不觉得难为情。
有个官夫人提出了感兴趣的问题:“听说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那些大官,在延安和农民一样,也参加生产劳动?”
“是的,他们都是生产能手,在延安参加生产是种时尚,俭朴生活也是时尚。我在延安时,共产党高级干部接见,之前我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化妆,后来还是化了淡妆。见了他们,我才知道化妆是件多余的事,女人化妆本就是给别人看的,但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像是一下子就穿过了人的表面,一下子就可以触摸到你的思想,不管你化妆还是没化妆,把你当人看而不是当女人看。他们穿着很朴素,甚至有些破烂,但是非常干净,一个个像哲学家似的,脑子超级聪明。所以你和他们在一起,也就忽略了穿着,一下子触摸到他们思想似的,是务实求真的思想,没有虚伪做作。”
另一个官太太的问题看似好奇实则犀利:“看来蒋小姐,去了趟延安,很向往那种生活。我听说女学生一去那里,就都变成了粗壮的妇人,是不是这样?”
“向往,笑话。让我剪成齐耳短发,还不如杀了我。让我吃糠咽菜,你怎么不去。让我拿着镰刀割谷子,做梦都别想。延安这地方,去看看感觉很好,很向上,很振奋。但是要我去那里生活,从来没想过,更不希望把全国都变成这样。日本人我恨,他们我也不喜欢,人本来就有差别,如果不注意差别就是不公平,貌似公平的不公平。我不想,大家都变成农妇、村姑和渔女,尽管我不讨厌她们,但更不想成为她们。最好将来,在陕北设立特区,让他们去搞乌托邦,我们闲暇的时候,可以去度假。”
一个官员点头:“听说共产党士气很高,也许将来国共之间,真的难免一战。”
“是很高,整个延安,每个人都像上满发条的铁皮娃娃。人人沉浸在革命的兴奋中,走路说话急火火的,没有懈怠的时候,两眼一睁就像吸了鸦片烟般聒噪。共产党的士气,一半来自国军的惨败,日本人把我们打得一败涂地,认为我们的百万大军,根本没有原来那么强大。这让共产党更有信心,认为我们将来与日本人消耗以后,更是不堪一击,真让人担忧。”
大家听言在同意之余,都带着些佩服。
“我们慰问团到延安,他们挂的标语是,欢迎中央妇女慰问团检查。我们不同意,不是检查,检查就和他们是一家子了。我们要把那两个字换成参观,或者视察,他们不说换,也不说不换。这件小事就能看出,现阶段他们,很想和我们搅在一起。能搅在一起吗?他们以为抗日搅在了一起,什么就都能搅在一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搅在一起的好处,他们比谁都清楚,都急切。”
武伯英突然对蒋宝珍刮目相看,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彻底转变了看法,真就不是寻常女子。
茶会正式开始,宾客齐聚杜家厅堂,没有一等大员,却不缺显赫的巨贾和高官。特别是妇救会的太太小姐们,个个花枝招展,穿着打扮入时。武伯英在外面跑得多,接触下层多,感觉都在挣扎过活,都在困苦度日。今天的聚会,在兵荒马乱之时,给人一种平安盛世的错觉。花红柳绿,天青草碧,真正的上流社会,每个人都没有饥饿的煎熬,都没有艰难的感觉。发自内心的满足笑容,让西安在武伯英心中改变了颜色,多彩的,绚烂的,鲜艳的。茶会无非一个人主持,几个人讲话,还弄了个噱头,评选爱国公主和爱国王子。公主毫无争议地颁给了蒋宝珍,从容貌、学识、慷慨,都超出各位女宾。
陪同夫人一直未走,听主持人宣布公主,撇嘴道:“蒋小姐,最傲慢了。”
武伯英冷言回道:“我看也不是的。”
她见他不迎合自己的说法,而且早都觉得无趣,就继续撇着嘴,咬着自己的定论离开了。这种舶来的聚会,继承着发源地欧洲的特质,参加的夫人都想寻些异性朋友。这个男人如此不解风情,早就扫了那太太的雅兴,强忍着陪到现在,实在撑不下去了。主持人宣布爱国王子,桂冠居然落在了武伯英头上,有些出乎意料。国难当头,上层社会都不想露富,很少捐款,尽是捐物。最多的是金银首饰,显示手头没有余钱,给人卖家当的感觉。武伯英的捐物最值钱,一个十足纯金镶嵌五宝手镯,分量重,成色足。这是日本女间谍吴卫华的遗物,他原本想毕生收藏,有抗日募捐的机会,捐出去也替九泉之下的她减轻罪孽。没料想金镯经组委会评价,成为了捐王,反向说明到场和未到场的官员、商人、名流们,也真够吝啬。
募捐茶会最特别的客人最后到达,是杜夫人亲请的伍云甫。伍云甫没想早来,也没想迟走,募捐物居然是一块长征时期从体内取出的弹片。主持人介绍完后,伍云甫把那枚弹片捏着举过额头,在捐品展示台前转过身来,声音低沉而铿锵。“这是三年前,蒋总裁的厚爱,从我腿里拿出来的,准备留作纪念保存终生。受到邀请,我一直拿不定捐什么,最后还是觉得这个弹片合适。如果诸位能把十八集团军的经费物资,按时按量供应,也许我能从积蓄之中,拿出些贡献给募捐会。假如我在国军中,按级别应该已是豪宅良田,锦衣玉食。可我是共产党人,就只有这个弹片。今天这个大日子,再珍惜也只有割爱捐献。诸位不要笑我吝啬,这不是吝啬,我为抗日可以捐躯,却拿不出捐款。这不是吝啬,代表我党,不计前嫌,愿意精诚合作,共御日寇。也希望贵党,能尽抛党派之争,勾销宿怨,以抗日大业为重!”
伍云甫一席话先引起窃笑,随着话语深入却打动了所有人,沉默片刻都不禁鼓起掌来。伍云甫微笑示谢,把弹片放置在珠宝首饰中间,一点也不逊色,成了最有意义的捐物。伍云甫转身敬礼,再向杜夫人微微颔首,干脆地走了出去,离开募捐现场。与会者都被弄得发愣,不能挑礼数,又被无形打了耳光,除了惭愧没有愤恨。幸亏主持人能说会道,赶紧用场面话打了个大圆场,过渡了这个插曲。武伯英站在最后的角落,背靠窗帘躲那个王子称号,却有了目不转睛观察伍云甫的机会,不用顾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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