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车祸》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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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钟华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张书记秘书的号码,随即却又把电话放下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找张书记说那些人家根本不想听的虚话,而上级想听的话,他又确实没有可说的。洪钟华想到这些烦心事儿,在比一张双人床还大的办公桌后面坐不住,扔下手头正在看的两份公车改革方案来到了窗前。这两份改革方案,是上一次贯彻落实省委张书记视察铜州市指示精神的党政联席扩大会议上,决定由政策研究室和财政局分别牵头搞的。有趣的是,由华三八他们政策研究室牵头搞的公车改革方案跟他在会上发言表达出来的态度立场恰恰相反。他们提出来的方案,是通过给政府官员发放交通补贴的方式来压缩公车数量,取消公车待遇之后,每个局处级干部每月补贴两千块钱,然后按照每个级次五百元左右的数额上下增减,比如洪钟华,就可以在工资收入之外多拿三千块钱的交通补贴。而市财政局提出来的改革方案,却恰恰是华三八会上发言的版本,没有提任何补贴,大刀阔斧地取消任何专车待遇,任何人均不享受专车待遇,除了执法、救险和其他必需的公务用车之外,各单位配车不再按照职位数配,而是按照工作性质和实际需要来配置。洪钟华担心,第一种方案财政无法支持,老百姓也会破口大骂。第二种方案有些过火,坐惯了公车的官员们一下子没了公车,又没有其他的补偿,肯定也会闹事惹祸,最起码也会消极怠工,让市委市政府的各项决策和工作任务,如同拍卖会上标底过高的拍品一样流拍。而且,他也不相信财政局这样的方案能在常委会和市委、市政府联席会议上通过。
洪钟华在窗口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火辣辣的太阳把天空烤得青白,街上车流如潮,行人如蚁,市府大院门口的武警和值班人员躲在凉棚下面,大门紧闭,仅仅留了一道窄窄的可供步行出入的通道。一些零零落落的上访者顶着烈日在街道两旁的树阴下面静坐,洪钟华不知道今天这些人是为了什么事来上访,现在集体上访已经成了市府大院门前经常上演的戏,有时候洪钟华上下班如果能从正面大门畅通无阻地出入,大门前面没有上访者的身影,洪钟华反而会觉得异样,如同过惯了热闹日子的大家族族长,突然看到门庭冷落就会觉得别扭。
洪钟华朝大院西边的侧门看去,西边的侧门敞开着,那座大门现在成了政府官员躲避上访者的通道。政府官员们的车辆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有那么一阵不知道为什么还发生了堵塞,从楼上俯瞰,黑色的政府公车活像一团团屎壳郎在西侧大门口挤成一堆。洪钟华联想到扔在办公桌上的两份公车改革计划,觉得喘不上气来,他自己都难以想象,如果把这大批的公车改革掉了,今后还怎么工作、生活。
他心烦意乱地回到了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单立人:“老单啊,最近省纪委有没有新精神啊?”
单立人回答:“没有啊,有事我一定会及时向你汇报。”
洪钟华字斟句酌地询问:“那方面的进展情况怎么样?”
单立人回答:“我们已经成立了由反贪局、公安局经济侦查大队联合组成的魏奎杨专案组,现在正采取司法手段顺着银行资金渠道追查魏奎杨名下所有资金的往来过程,现在已经发现的新线索就是魏奎杨实际拿到的资金数额,比在他家里发现的多出了二百多万,这二百多万的资金来源和去向我们正在追查当中,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
洪钟华说:“很好,按照线索一追到底。”这句话他说得很痛快,多多少少有些泄郁闷、发怨气的味道。
过去洪钟华和万鲁生之间,虽然在工作上也有磕磕碰碰,但是双方都能小心翼翼地控制在体制内的规则范围,谁也不愿意把矛盾冲突升级到影响正常工作的程度。大家都是明白人,党政一把手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是天然的,也是正常的。俗话说牙齿还有咬舌头的时候,两个或者几个脾气性格迥异、社会背景不同、人生轨道交叉的实权人物凑合到一起,没有矛盾和冲突反而不正常。在各自的权限没有明确的法律界限和清晰的政策界定,经常出现权力重叠、权限越位的情况下,党政一把手发生冲突和矛盾更是官场的常态。关键的问题是冲突和矛盾能不能限制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控制在上级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可是,这一次不同,万鲁生太出格了,讲大道理,是严重违反组织原则和政治纪律,讲小道理,他也犯了官场大忌。洪钟华认为,对万鲁生老婆李芳采取组织措施,于情于理于法自己都没有做错什么。万鲁生的正确态度应该是积极配合组织调查李芳的问题,相信组织相信党,最低限度也应该低姿态保持沉默,等待组织审查结果。而万鲁生居然直接找到了省委张书记那里,通过张书记的干预让洪钟华尝到了踢到铁板的痛楚。这等于把洪钟华逼到了墙角,如果就此不了了之,洪钟华在这一回合的斗争中就一败涂地,这种战争没有谁来客观公正地评判孰是孰非,人们关注的只是结果。而且,今后洪钟华在万鲁生和市委市政府广大干部面前也很难挺直腰杆保持市委书记的形象,因为,不了了之就意味着他洪钟华确实错了、输了,而且错得严重输得很惨。所以,如果说过去洪钟华对李芳案件的审查还抱着一丝宽容、对万鲁生遭遇李芳这种害人老婆还有一丝同情的话,那么,现在彻底查清李芳的问题,就不仅仅是反腐倡廉的问题,还是一个关系到洪钟华个人权威和政治命运的问题,面子和里子都容不得洪钟华有半点宽容之心和慈悲之意。
洪钟华相信,单立人对这件事情更加窝火,所以,在心理上他和单立人现在是统一战线。以至于心情不好的时候,本能地就给单立人挂电话,追问此事的进展情况,有点像被套牢的股民,总希望听到利好消息。跟单立人通过话之后,洪钟华拨了司马达的电话,让司马达把车开到楼下等他,这间宽敞明亮舒适的办公室让他感到气闷,所有声响都被高高在上的距离和密闭的门窗隔离开来,明亮的静谧制造了深深刺进肺腑的孤独感,孤独感搅得他胸腔隐隐作痛。他暗暗担心自己的心脏有了问题,尽管这不太可能,前几天他才作了全身体检,检查结论是各个零件性能正常,但是他还是打定主意要到医院再专门作一次心脏检查。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居然让他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可以躲避心灵孤独感的地方可去,有了一个可以让他暂时摆脱烦恼的具体事情可做了。
车在大楼的门廊下面等他,司马达透过大门看到他从电梯里出来,急忙下车给他打开车门,洪钟华坐了进去,司马达在驾驶座上坐定之后请示他:“洪书记,上哪?”
洪钟华脱口而出的不是医院,而是:“马屁滩”。话一出口,洪钟华不由得苦笑,现在“三顺滩”也罢,范家滩也罢,都比不上“马屁滩”三个字更加深入人心。果然,司马达二话没说开了车就走,洪钟华追问:“你知道‘马屁滩’在哪吗?”
司马达也笑了:“知道,不就是‘三顺滩’吗?”
洪钟华再次苦笑,看来,他给铜州市留下的最为深入人心的记忆就是“马屁滩”这个新地名了。
2
洪钟华的判断没有错,单立人比他更加窝囊,更加窝火,更加意志坚定地要把李芳查个底朝天。那天宣布解除对李芳双规的时候,他没有出面,让手下负责此案的处长去办。李芳把那个处长骂了个狗血喷头,扬言如果单立人不亲自到场当面给她道歉,就永远不离开看管她的房间。整整相持了半天,处长口干舌燥,李芳越斗越勇,就差把楼拆了。实在无奈之下,单立人只好狼狈不堪地出面,亲临现场调解做工作。李芳坚持要拿出对她的审查结论来,如果审查认定她有罪,该杀该剐该开除党籍她一概没有意见。如果审查认定她没有问题,那么,纪委就要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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