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车祸》第70章


洪钟华跟张书记扯了半天,把张书记忽悠得云山雾罩,兴高采烈,支持、大胆、放手之类的话说了一箩筐,张书记的话反过来又把洪钟华激励得热血沸腾信心百倍,好像公车改革已经大获成功,官员们都已经开始骑着自行车、挤着公共汽车恢复了公仆的本来面目,市财政账上的钱就像洪水期的河水,涨得财库活像即将临盆的女人。
放下电话,洪钟华却又开始发愁,吹牛放炮的兴头过了,冷静下来,他不能不发愁,因为他心里明明知道,这两份思路和方式截然不同的公车改革方案都不可能实现。而且推动起来就铜州市现在这种局面也是非常困难的。再把道理放大一点看看,不要说铜州市,就是全省、全国,公车腐败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豪华车祸”,这里的“祸”是祸国殃民的祸,也是中国独有的每年要烧三四千亿人民币的“国祸”。可是谁又有那个本事,能真正消除这个让全国人民痛恨、让全世界人民笑话的国祸呢?他蓦然醒悟,刚才兴之所至对张书记承诺的那一套,很可能会变成套在自己脖子上却又无法摆脱的绳子,让自己窒息而死,而且可能会死相难看。
洪钟华后悔莫及,如果不是怕疼,他就会在自己的嘴上狠狠掴一巴掌,他实在恼火自己接到张书记的电话之后就乱了阵脚,心里发虚,脑子发热,结果胡诌八扯给自己惹出了更大的麻烦。其实,洪钟华的这种反应是官员的通病:嘴上念叨下头,心里想着上头,嘴上时时刻刻喊着老百姓,心里时时刻刻想着逗领导开心,洪钟华身在官场当然不可能免俗。
洪钟华正在办公室里独自郁闷、焦躁、苦恼,纪委书记单立人来了。
单立人看到洪钟华躲在办公室里抽烟,而且满脸官司,错愕不已。因为据他所知,洪钟华向来是禁烟派,不要说自己抽烟,就是别人当着他的面抽烟他也常常露出不愉。整得市委干部不抽烟的暗暗庆幸,抽烟的集体戒烟,戒不了的就像患上了恶心人的隐疾并且被暴露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没办法,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儿。单立人是特例,一来他脸皮厚,明明看到洪钟华对他在禁烟区喷云吐雾非常厌烦,却能厚着老脸假装没看见,洪钟华当然不好意思像对待别的下级那样当众指责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二来单立人的命运由省委组织部掌握,洪钟华对他的命运没有直接支配权,所以他就能够嚣张一些。三来单立人满身的那种烟油子味道已经成了他的身份标签,以至于让人觉得,如果没了那身烟油子味道,他就不是他了。他叼着粗黑的卷烟的形像似乎已经成了他本身的长相,往往让人忽略他正在违反规定在禁烟区抽烟。
洪钟华则大大的不同,正因为他反对吸烟,所以当他自己也吸烟的时候,就让人觉得异乎寻常,尤其是配上他那一幅愁眉不展的神情,就更让人觉得非同小可。因为,市委书记是一座城市的老大,颐使气指、胸有成竹、一本正经、豪情勃发等等这一类词句才是市委书记的形像标签,除非是那些被绑上法庭接受审判的“前”市委书记,谁会看到一个反烟派的现任市委书记愁眉苦脸像作践自己一样躲在办公室里闷头抽烟呢?
“洪书记,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单立人看到华钟华那副德行,本能地这样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了慌乱和紧张。
洪钟华强打精神微微一笑,从中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扔给单立人:“没什么啊,我正在看着两份车改方案,有点累。”
单立人谢绝了洪钟华扔过来的中华烟,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上的卷烟:“我还是来这个,纸烟没劲,对身体也不好。”
洪钟华说:“什么烟对身体都不好。”
单立人说:“卷烟不同,卷烟从里到外都是烟叶,不像纸烟外面裹着一层纸,表面上是抽烟,实际上是抽纸,卷烟化痰止咳,清肺利嗓,书记也来一支试试?”单立人刚刚说完,就拼命咳嗽起来,然后卡出一大泡粘痰,跑到办公室门口墙根下面的痰桶那儿吐了出去。
洪钟华咧咧嘴,觉得挺恶心:“行了,刚刚还说什么化痰止咳,清肺利嗓呢,你看你咳的,烟还是要少抽,不说别的,起码为了自己的身体该节制的还是要节制啊。”
单立人振振有词的辩解:“我没说错啊,这不就是化痰止咳吗?把痰化出来,不就止咳了。”
洪钟华没心思跟他研究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单立人坐到了沙发上:“案子突破了,我来申请把他老婆的案子直接移交给检察院,通过司法程序办理。”
洪钟华听到这个消息,腾地一声坐直了身子:“真的?有把握吗?”他不用问,就知道单立人说的那个“他”是市长万鲁生,“他”老婆自然就是宏发建设开发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法人代表李芳。
单立人肯定的点点头:“当然有把握。”
洪钟华说:“你把情况详细地说说。”
单立人便开始一五一十的汇报他们破案的经过……
2
民政局纪检组长郭晓梅接到市纪委要求她先跟车轱辘接触,争取让车轱辘主动向组织上交待问题的指令之后,非常犯难。她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根据对车轱辘秉性的了解,她估计车轱辘不会把她的谈话放在眼里,更不会因为跟她谈一次话就幡然醒悟,主动交待自己的问题,因为,如果把问题揭开了,那也就意味着车轱辘的政治生命结束了。有政治生命的人,往往把政治生命看得比生命本身还重要,因为这种人如果没了所谓的政治生命,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郭晓梅本来想找党组书记、局长何茂泰一起找车轱辘谈话,何茂泰一口拒绝,他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这个问题是市纪委查的,还是由市纪委直接找车轱辘谈话比较合适。车轱辘是党组成员,副局长,按照干部管理权限,他和郭晓梅找车轱辘谈话都不太合适。
他这一说倒让郭晓梅更加为难了,明明知道何茂泰是不愿意招惹麻烦,不愿意得罪人,却没有足以说服他的理由。这也难怪,如果何茂泰是那种听了郭晓梅的话,就陪着她去找车轱辘谈话让车轱辘交代问题的人,那他根本就不可能当上局长。反过来,何茂泰倒也提醒了她,如果没有纪委出面,她自己找人家车轱辘确实有点不太合适。何茂泰一句话,不但摘脱了自己,也彻底打消了郭晓梅找车轱辘谈话的积极性。郭晓梅连忙给纪委打电话,按照局长何茂泰的口径向纪委作了说明,要求纪委派人找车轱辘,她可以配合做记录。纪委负责这个案子的处长听了郭晓梅的话呵呵笑了,说我们哪敢劳驾郭组长给我们做记录啊,之所以让郭组长先找车轱辘谈谈,主要原因还是纪委现在有几个案子脱不开手,既然郭组长有困难,那就先不要谈了,等到纪委腾出手抓这件事情的时候,再请郭组长继续配合。
有了市纪委这个态度,郭晓梅彻底松了一口气,也就把车轱辘这件事情放到了一边。车轱辘当然不知道这些内幕,见最近一个时间他那件揪心事儿没了动静,心里没底,就跟交警队王队长联络,问王队长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王队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马上告诉他,没有任何动静,好像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们俩的攻守同盟是早就订好了的,车轱辘听到王队长传过来平安无事的消息,心情有如云开雾散的晴空,想马上又给惊叹号打个电话,告诉他已经彻底没事了,转念又怕惊叹号说出什么倒霉败兴的话破坏好容易得到的好心情,就没有再跟惊叹号联系,叫上葫芦到郊外散心。
车轱辘和大多数长期在官场上厮混的领导一样,绝对不会像草根百姓郊游一样带家携口地专心致志地去游山玩水。他们旅游就是公务,比如公款出国,明明是免费旅游,没有一个官员会说自己是去旅游的。车轱辘为了让自己到郊外游山逛水散心更像一次名正言顺的公出,打电话把自己属下的殡葬管理科长叫上陪同。殡葬管理科长暗暗厌烦,以为车轱辘又要带他去那个即将成为火葬场的华侨农场。虽然他是管这个事情的,对给死人开发房地产却并没有那么高的兴趣。没想到上车之后,车轱辘却让葫芦把车朝龙山植物园开。
殡葬管理科长大惑不解,请教车轱辘:“车局长,是不是新陵园的地址又变了?”
车轱辘不屑地咧咧嘴:“市长办公会定的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还不是市长拍拍脑袋一句话的事儿。说不准市长睡一觉做个什么梦,醒过来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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