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王权》第186章

世界意志的压制，使得罪民们几乎无法发挥出火种力量的十分之一，自愈力更是直落千丈，等于一下子从天神般的强者跌落回凡人境界。他们对食物和水的需求从未如此急迫过，居然又回到了每日三餐不吃不行的孱弱状态，对水更是渴求得像是发了疯。
罗烈的104军团已是近一周来栽跟头的第十六个军团了，前十五个的建制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存在，只剩下他还带着下属苦苦支撑。
“这次他们没有在水源附近动手。”一个罪民低声报告。
“死了几个人？”罗烈冷冷地问。
“六个。抱着水壶爬回来的那个，也快坚持不下去了，失血过多。”
罗烈沉默了很久，脸色铁青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传令下去，准备撤退。”
“什么？”下属震惊地看着他。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错误的地点，跟错误的对手作战，现在该是看清形式的时候了。”罗烈仿佛苍老了几十岁，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土人早在密林中布下防御阵地，里面挖了四通八达的交通壕。他们就像是幽灵，无处不在，无处不藏。
最初罗烈和其他军团长一样，认为这些老鼠绝对经不起大规模扫荡，可现在看来似乎错得很厉害。
面对十多个同步行动的罪民军团，土人们打打逃逃，再逃逃打打，从不肯正大光明地决一死战，就这么在森林里玩猫抓老鼠。每次想要围而歼之，却总是被轻易撕开包围，跑得无影无踪。森林仿佛存在某种魔咒，今天烧平，明天又会长出新树，更别提那些伪装得一动不动的魔树守卫和食人巨根，随时会给罪民带来伤亡。
谁是老鼠，谁是猫，现在很清楚了。罗烈想不出是什么力量，推动着土著在作战中如此迅速地成长，突袭、狙杀、游击、攻防，他们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一群初出茅庐者。
无论如何，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当撤退命令下达到兵士当中时，竟然有阵阵欢呼传来，这让罗烈多少感觉轻松了一些。
他原本以为罪民特有的荣耀感，会让兵士们心生抵触，却没有考虑到谁都是贪恋生命的。这些曾经凶悍如虎、屠杀土人如同屠狗的部下，在面对比自己更狠更厉的对手时，也一样会怕，会后退，甚至会哀嚎哭泣。
他们终究是些凡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亡者的力量
罪民104军团并未能撤走，一个不留的战斗命令是雷洛早就下过的，如今依然被坚决执行。
第二天，绿魂森林最高指挥部接到线报，新一波敌军已经完成汇合。二十个军团的兵力，由界王级总军团长“夜帝”亲自率领，大举扑来。
界王级强者，别说是打，连想象都没法想象实力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怎么办？
张扬抓着脑袋想了半天，跑去问白小冉。后者向来是脑子最好的一个，雷洛不在，她隐隐便成了主心骨式的人物。
白小冉有些心不在焉，张扬把问题来回说了几次，她才总算集中起注意力，皱眉道：“得煽动情绪，不然的话，那些土人遇上真正的强者，会把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士气磨掉。
“怎么煽动？”张扬吞了口口水。
“你没看过战争片吗？”白小冉静静地盯着他，“就算没看过，这段时间的军事训练和实战演练，总该有成效了。你需要做的是再点上一把火，让他们燃烧起来。”
一小时后，魔金军团、黑森军团、寒冰军团、烈火军团、厚土军团、暴风军团、骤雨军团，再加上刚刚建立编制的踏云军团，八大军团集结完毕。魔树守卫在森林中挪出巨大的空白区域，上面列成的数个巨大方阵如同钢铁密林，队与队、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整齐得如同用标尺去划过。近期的激战早已让士兵们变得黝黑精悍，目光中透着刚毅，一眼望去气势竟如同刺刀一样锋锐逼人。
点名是通过缴获的扩音器进行的，军团点师团，师团点团队，团队点小队。层层递进，许多已阵亡的土人名字也被陆续报出。
土人都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耳听着“厚土军团第一师团副师团长石岩”的名字被念到，巨石族族长之子石怒不由得愣了愣，望向高台，搞不懂哪里出了问题——石岩是石怒的堂兄，几天前就死在他怀里。
族长石天却毫不犹豫地答了一声：“有！”
“第一师团第七团长沙旺！”上面又报。
“有！”
石天又应了一声。压低了喉咙，冲儿子古怪地笑了笑：“死去的族人，魂灵就站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石怒怔住，感觉全身上下像是忽然蹿起了一把火。
“黑森军团第二师团古斯！”高台上的人类军官在继续。
“有！”回答的土人在咬着牙，声音发颤。
他当然不是古斯，古斯已死。
“骤雨军团第五师团第一团第七小队穆尼！”
“有！”
穆尼的亲弟弟还未成年，站在队伍里身背长弓，红着双眼。稚嫩的嗓音像头幼狼。
“魔金军团军团长阿姆勒！”
“有！”
副军团长微微发着抖，恨不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
……
空地上的方阵沉默了，所有的目光都在偏移，聚焦在队列中那些空出来的位置上。
各大军团各大师团的点名人像是比赛，你吼一声，我嚎一嗓子。扩音器嗡嗡的颤响，带着阵亡者的名字直蹿苍穹，一张张近得触手可及的脸庞。就这么简单地，活生生地出现在土著们眼前。
从守战开始直到今天。每一场胜利都会有伤亡，死去的都已经死了，所以活着的仍然还活着。原来的队伍当中，那些或粗鲁或蛮悍或油滑或鸡狗的族人，在这一刻，音容笑貌都清晰得如同水中倒影。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一个字也不会，族长提起种族存亡大事，他们都只是似懂非懂，要是真能活到今天，站在这里。说不定还会相互挤眉弄眼一番，偷偷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加餐好好吃上一顿。
现在，他们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名字，以及在族人和同袍的记忆中，残留的碎片。
包括正在点名的军官，所有生者都保持着肃穆凝重的神色，就仿佛身边真的站着那么一批士兵，他们从来也未曾离开过。
气氛的微妙变化，正是从这会儿慢慢开始的。各军团各部被陆续点名，阵亡者名单都有人大声代答，即使是新建立的踏云军团兵员也都渐渐明白过来，被这股铁铮铮的悲壮所震动。
点名完毕，短暂的沉寂之后，一身劲装的张扬走到了话筒边上。落日的余晖正倾洒下来，为他挺拔的身躯镀上了一层金属色泽。
“各位都知道，我们的工兵部队，正在修一条四通八达的路，已经修了数不清多少公里了，现在要一直修遍整个绿魂森林。生死存亡之际，说它是输送物资的生命线也可以，说它是用来防御的战壕也不为过。现在它终于能够派上真正的用场，在真正的大战中发挥作用。你们和我，今天在这里的所有士兵，人类和土著双方的任何战斗、非战斗人员，都是为了抗争，才会聚集到一起，没有抗争，就没有雷洛将军与蛮牙、裂齿两族的接触，没有后续，也没有今天的八大军团。”
“世上不是哪里都有路的，祖先一天一天用脚去踩，踩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才有了路。如今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我们不单单要用脚踩，还要用拳头，用牙齿，用兵器去为自己的生命开路。从黄金城到这里，敌人怎么来，我们就怎么打。”
这个看上去更像是学生的年轻人，以并不铿锵的语调开了口，言语中那种平淡的刚毅，却一下下直截了当地打在人的心坎中。
“刚才点到的那份名单是我让人整理的，各大军团除了部分任务部队以外，每个人都在名单里，包括最早牺牲的老人，也全都在。
“两百里的山路再往前，就是本地人常说的鬼门关，过了鬼门关，才算正式踏进野人山。一个月前，英印边防军两千人的部队被打退，筑路进度得不到保障，日军第18师团打算完全控制鬼门关，把那里变成真正的黄泉路。再往利多方向，113团1营尖刀连在那加山跟鬼子的一个大队对峙，他们倒是打出了气势，打出了威风，打得那个大队掉了头，寒了心。
“在绿魂森林，我们凭什么敢打，想打，摁都摁不住？我觉得除了有祖树这个强援，让我们觉得底气够足、腰杆够硬以外，曾经死去的那些弟兄，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绿魂森林真要有鬼魂，那也是我们军团成员变成的英魂！他们全都在那里等着我们，看着我们，怎么被人打上门来，再怎么把人打回去！”
偌大的场地保持着绝对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