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张居正》第33章


到最后关头了,说这里又体现出了张居正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的风范。
他让手下在王大臣上堂之前,给他灌了杯生漆酒,这个生漆酒等于是哑药,王大臣上了堂刚准备按冯保吩咐的照本宣科,却一下子吚吚哑哑地说不出话来了。
张居正又让主审官员按事先准备好的话来问,王大臣不是说不出话来吗?说不出来就等于默认。所以最后就按偶然事件定了案。
冯保在堂上也只有干瞪眼,他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跟张居正彻底闹翻啊。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高拱并不知道,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在这转瞬之间已经在别人的手掌心里转了好几个弯了。可是据说后来高拱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丝毫没有感谢张居正的意思,只是认为他是在做戏!
这就叫孤独者的落寞,像张居正这样的孤独者,他要做的事儿,当时没有人能理解他,那个时代也不理解他,甚至他身后数百年的历史也不能完全理解他。
但没有这份面对孤独的勇气,又怎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呢?
只有真正的英雄,才是真正的孤独者!
铁三角
关于王大臣事件,《明史》、《国榷》等史书以及明人的一些笔记作品,基本上都列举各种各样的说法,认为张居正先开始与冯保勾结要一起陷害高拱,后来迫于舆论,才收手阻止冯保。
关于这一点,就和在扳倒高拱的斗争中说张居正与冯保勾结一样,这种观点和思路那是一脉相承的。
我们对于他们前面的“勾结”说已经详细辨析过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儿再次辨析这些典籍的主观臆断之处。反正《明通鉴》在总结王大臣事件时说,这事儿之后“举朝皆恶保”(《明通鉴》卷六六,万历元年六月),就是说大家因为这起王大臣事件都很讨厌冯保,并没有说“举朝皆恶保与居正”。要是张居正在这件事里既做了主谋又做了两面派,为什么“举朝皆恶”的时候单漏掉他呢?
张居正最关心的既不这起王大臣事件,也不是时人信口雌黄的评论,他最关心的是他的改革大局。而王大臣事件,让着眼全局的张居正对冯保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大步。这种认识,主要在三个方面。
第一,这个冯保代表着内廷的政治势力,随时能对政局产生影响与冲击。控制不好这一派的政治力量,完全可能会对即将开展的万历新政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对张居正而言,若能控制得当,也就是和冯保结盟的话,则能合则两利;要是控制不好,也就是跟冯保斗起来,则可能分则两败,于万历新政则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张居正此后的定下的一个方略就是——拉拢冯保。
第二,拉拢冯保并不是允许他可以胡作非为,拉打结合才是对付冯保这个人最好的工作方法。
我们前面分析过,冯保这人喜欢挑事,但政治眼光却高不到哪儿去。有一次他代表皇室去郊外祭陵,居然“传呼直入,北面拈香”(《明史卷二一0邹应龙传》),就是忘乎所以,走皇帝走的道,行皇帝才能行的礼仪。当时就有很多人弹劾他。他老是在这种小事上耀武扬威地出纰漏,说明他也确实没有多深的政治眼光。
张居正正是看透了他这一点,在像王大臣案这种影响朝政的事件上坚决要打击他的势头,而平常则捧着他、劝着他。
后来张居正的儿子张懋修整理张居正的文集,读到张居正当年很多写给冯保的信的时候就说:“今观其于豫藏文,惓惓勉以令名,固非阿私贿结者。”(《张太岳集序》)就是说张居正非常注重劝导冯保要保持一个好名声,太监也不乏美名留于史册的人,连太史公司马迁后来出狱后也做了中书令,这在汉武帝的时候就相当于明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你冯保这么有才,这么有本事,为啥就不能做个好太监呢?太监也是人啊,是人,就应该留点好名声、留点正气在这个人世间。
这也可以看出来,张居正对于太监的认识也是很人性的。
因为张居正的既打又拉,冯保并没有因为王大臣事件跟张居正闹分裂,事后两个人在政治利益上还是紧密合作的。因为两个人的合作,再加上李太后对张居正的信任,万历初年的政局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张居正、李太后、冯保,也被称为是万历初年,政坛上的“铁三角”。
要知道,在几何图形里,三角形是最稳固的。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张居正对冯保既拉又打的底线是不能让他干预朝政。
张居正的想法是,你在内廷怎么嚣张我不管,哪怕你搞些贪污腐化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但你冯保想要干预外廷,也就是国家公务、朝政大事,那是绝对不行的。
对于张居正这条底线,冯保也是很清楚的。所以作为“铁三角”的一角,从万历新政的整个过程来看,他还是比较老实的。
也正因为冯保的老实与合作,张居正才真正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施展出他治国的雄才大略。
所以他虽然跟一个太监结成了政治同盟,对于这一点,张居正一生都认为这是值得的,而且他后来还曾自得地说过:“仆虽不肖,而入养君德,出理庶务,咸独秉虚公以运之,中贵人无敢有一毫阻挠。”(《张太岳集 书牍六 与南台长言中贵人不干外政》)这里的中贵人就是指以冯保为首的太监,就是说我主国政期间,明代积弊日久的宦官之祸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要说对于朝政“中贵人无敢有一毫阻挠”了,甚至还“中贵人无敢以一毫干预”(同上),连干预都没有过,更不用提阻挠和破坏了。
能有这样的成果,说明张居正这个“铁三角”的布局那是相当地成功了。
当然,有了稳固的“铁三角”,并不是说一切就大功告成了。改革要一步一步地走,工作要一步一步地做,要想推行万历新政,张居正遇到的第一个大难题就是官僚队伍的问题,通俗点说,就是人事的问题。
我们常说,人很简单,事也很简单,可人事就不简单了。
面对历来让人头痛的人事问题,张居正又会如何开刀呢?
请看下集:《治国用人之道》
第十四讲 治国用人之道
上一讲我们说到,张居正苦心经营,在他和李太后、冯保之间构建了一个权力的铁三角。而这个铁三角的核心,或者说重心,就是那个十岁的万历小皇帝。把握住了这个重心,也就算是把握住了这个最为稳固的三角形。
张居正作为小万历的老师,与小万历之间情同父子,已经算是牢牢地把握住了这个权力的铁三角。
但是,你若只是想做个严嵩那样的权臣或者奸相,把握住最高权力那基本上就可以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但你要想做一个诸葛亮那样的贤相、治国宰相,把握住最高权力只是万事开头的第一步而已。要治国的话,你就不能是个光杆儿司令;要做出治国的成就来,你也不能是个全能司令,也就是不能事无巨细全靠自己操心。
你得会用人!
人事问题大概是中国传统官僚制度中一个最根本、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我总结了一下,发现张居正的用人艺术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
新人与旧人
第一,用新人,也用旧人。
我们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意思通俗点儿说,也就是一个领导总有自己的一拨跟班儿,一拨亲信。尤其是这个领导如果还掌握着人事权的话,他的跟班儿、他的亲信也就会很快充斥各个重要岗位。
事实上,这也确实无可厚非,因为不论是国家机器,还是一个小小的单位,要运作,尤其是要流畅、高效的运作,就必须上下一条心。上令下达,那得非常通畅,就像中医里说的,“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一个机构的运行和我们的身体一样,得如臂使指,那才能得心应手。我们通常把得力的亲信叫什么?叫“左膀右臂”,要成事你要没几个“左膀右臂”怎么行呢?所以一个领导者难免会培养自己的亲信,重用自己的亲信。从客观的层面说,这也是工作的需要。
但问题是,这“左膀右臂”毕竟不像我们自己的胳膊和手这样简单。
这些“左膀右臂”再往下,他们还有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样延续下去,从中央到地方就会形成庞大的各种各样的利益团体,这些利益集团之间勾心斗角,于是就构成了官场上典型的拉帮结派的现象。于是,官场就成了角斗场,一个国家的资源、士大夫阶层的政治智慧往往就消耗在了这种无穷无尽的无聊争斗中。
我个人认为,当初北宋时期的王安石变法,之所以会失败,根子就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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