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还俗》第52章


“姑母!”楚天白急切道:“云轩为人软弱,又被玄音蛊惑,万不可予以重任!”
“够了。”楚后终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连旼儿都要染指,又如何委以重任?”
“若是姑母准许,我娶了旼儿便是。”楚天白抬眼望她。
楚后一言不发,她虽是一脸威仪之色,眼中一闪即逝的,却是难以掩饰的厌倦与嫌弃。
楚天白默然无语,他与姑母数年来坚不可摧的信任,竟是被玄清那一夜愚不可及的举动轻易瓦解。
月轮悬于西天之际,楚天白乘车而回。及至府上,那群聒噪的女人们叽叽喳喳,都在讨论府上新来的女子分明就是翳月。
楚天白冷哼一声,吓得一干姬妾讪讪地闭了嘴,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再不敢说话。
一肚子怒火,便是连晚饭也难以下咽,楚天白气愤难消,在案前坐了许久。一人一盏,坛里的烈酒便已过半。
以往时候,翳月便会轻轻地在他身旁坐下,缓缓为她斟满一杯,关切道:“夫君消消气。”
说罢,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便轻轻探入他掌中,指尖不徐不疾地轻触他的肌肤,引得他一阵酥/麻,不由转怒为笑。
翳月的模样像极了章华,那样美艳无双,引得天下英雄竞折腰;翳月的模样又不像章华,她平素里软得像是一滩春水,便是要他楚天白失足溺亡在她的浅笑之下,他亦心甘情愿。
可是他的翳月啊,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而章华,他曾经遥不可及的美梦,却终有成真之日。不论多少男子愿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最终只能是他掌中的夜明珠,照亮他未来的漫漫长路。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章华不由握紧手中的金钗。
自她知晓了楚天白的险恶用心,便是抱着一死的决心,甚至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她努力睁大双眼,却感觉到脑海中混沌一片,正如十六岁那年电闪雷鸣的雨夜,她毫无意识地失去了少女的贞洁。
☆、永以为好
披星戴月,连夜出诊,即便是对方压下了三根金条,蒋广白也是拒绝给女患诊治的,然而求诊的却是一位故人——子有夫人。
蒋广白不由想起眼疾尚未痊愈的公主殿下,还有重伤在身的时雨姑娘,便应了子有夫人。
马车一路疾驰,蒋广白亦是认得所到之处。
偌大的京城,谁人不知富甲一方的皇后娘家楚氏。
大学士楚天白文贯古今,更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是楚大人形容憔悴双目通红,倒是原不及传说中的俊逸无双。
楚氏兄弟皆为人中龙凤般的人物,长公子楚天白器宇轩昂,小公子楚云轩儒雅俊朗。蒋广白正要寒暄,却见楚天白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
“蒋先生快随我来。”蒋广白来不及多问,便被他引着,往寝室而去。
“这……”蒋广白面露难色,“此时已是子夜,蒋某入内室恐怕不妥。”
“内子之症,耽误不得!”楚天白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急切。
蒋广白推辞再三,只得道了一声“蒋某唐突了”便抬步入内。
任凭蒋广白百般猜测,却未曾料到眼前的景象。
饶是他救人无数,这般惨烈的自伤却是头一遭。
榻上的女子仰面而躺,早已昏死过去,她满嘴满脸都是血,已经看不清容貌,华美的缎面锦被早已濡/湿一片。
这般模样,却是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如若不能及时医治,当有性命之虞。
蒋广白脑海中突然闪过“咬舌自尽”四个字,然而大学士的后院之事,他却不能多问。
他轻轻翻转那女子的身子,令她侧卧于榻上。蒋广白的此番动作令楚天白面上一惊,便要出手制止。
榻上的女子忽然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章华。”楚天白急急地唤了一声,一双手颤抖着似要抱住她,却终是讪讪地垂下。
“夫人失血过多,须先止血。”蒋广白面色冷峻,丝毫不敢懈怠。他俯身,认认真真地替那女子处理伤口,“好在只是伤了舌根。”
“蒋先生定要保得内子无虞。”楚天白定了定心神,双手却仍是抖个不停,他试着握住她的纤手,她的指尖却一片冰凉,毫无意识。
蒋广白不由轻蹙眉头,这位叫做章华的女子分明是一心求死,被褥虽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脖颈上的一片暧昧齿痕却将两人方才的耳鬓厮磨暴露无遗。
“医者自当尽心竭力。”蒋广白答道:“夫人自伤及其惨烈,便是已无流连世俗之心,蒋某今日虽能救回她的性命,却难保她日后平安。”
楚天白低着头,肩膀却是不由自主地一僵,他静默半晌,道:“依先生所见,内子何时转醒?”
“寅时。”蒋广白言毕,却听屋外风声阵阵,镔铁交错声不绝于耳……今夜恐怕走不了了。
天色微微泛亮,远远的似有鸡鸣,蒋广白忽然惊醒,却发觉自己已经在屋内坐了几个时辰。
再看楚天白大人,倒是坐在那女子身侧一动不动,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目却柔得要落下泪来。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
“咳咳。”榻上的女子轻咳数声,忽然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楚天白躬身伏在她耳边,只听平日里明亮的声音低沉沙哑,她说:“痛。”
深呼一口气,楚天白隐隐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蒋广白徐徐起身,双腿有些麻木,“既然尊夫人已无大碍,蒋某不便久留,告辞。”
抬步出门,眼前却是刀枪林立的凉寒之色。方才还深情无双的大学士,忽而声音冷冽, “蒋先生且慢。”
“内子尚未痊愈,有劳蒋先生在府上暂住几日。”楚天白沉声道。
自己倒是个料事如神的医者,蒋广白也不抗争,淡淡道:“既然如此,便叨扰了。”
章华刚刚苏醒过来,不知是谁在远处说话,只觉口腔中的疼痛蔓延到整个面颊。她微微张口,看到楚天白俯身瞧她,更是惊得双目圆睁,霎时泪如雨下。
忽如其来的眼泪令楚天白心痛不已,他手忙脚乱地哄她,“章华,我错了,你莫要哭。”
昨夜之事难以启齿,一幕幕一桩桩皆在章华脑海中翻来覆去。胸中不由泛起一阵恶心,章华勉力支起身子,忽然干呕起来。
是他,原来是他!
举世无双的霸道凌厉香气,险些教她就范,楚天白竟然意欲再次毁了她!
章华只觉全身的血气都涌入头顶,仿佛要将她炸裂一般。八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忘记那一夜,却又无时无刻不想起那一夜。
她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被那一夜尽数毁灭,那人毁了她的清白,亦毁了她的姻缘。
她原名翳月,虽是贵胄之身,却低贱如尘土。就连宫婢内侍也敢窃窃私语,说翳月公主乃是穆嫔与人私通的下贱胚子。
母亲亡故后,她在新帝的庇佑下养育薛府。
章乃母亲的姓氏,华却是新帝赐予她的名字,华者,繁盛、荣耀也。
以她的身世境遇,章华原以为世上不会再有男子敢娶她为妻,然而偏有那一人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世上有诸多男子爱慕她,却只愿将她藏娇金屋,不得见光。唯独他堂堂正正,愿以正妻之礼待之。
他与她相约月下,他与她情定少年。若不是战事突起,他便不会投笔从戎。只是这一去,却是她噩梦的开始。
每到雷雨夜晚,她便害怕得整晚也睡不着觉。
一如当年那一夜,阵阵雷声掩盖了她惊慌失措地哭泣,亦掩盖了男子驰骋万里的喘息。她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屋内的香气氤氲。
他是齐骁的模样,可那狰狞的笑容和疯狂的占有却令她生不如死,她知道,不是他。
章华万念俱灰,她的幼年已是极为不幸,好不容易离开皇宫,为何还要遭受这般的侮辱。
之后数十日,她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她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她与齐骁,唯有来世再见。
亲手写下绝笔信,送予远赴西北的心上人……章华换了素服,悬梁自尽。
生而不易,死又和易?
她不知恩师薛为何会突然出现,他惋惜道:“青春年少,为何要做这番痴傻之事?”
章华泣不成声地抓住薛航的衣角,“可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不过数日,薛相成亲的喜讯传遍了整个京城,人道是薛航半生不近女色,却被一个小小的女学生折服。
唯有章华心中明白,她有孕的事情,终归是瞒不过的。那个孩子来的那样不合时宜,令她不敢再轻易寻死。却也正是因为这个孩子,令她陷入了万劫不复的阿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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