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还俗》第55章


孙昭满心凄凉,她默默地收回目光,任凭雨水落了她一身一脸。
卢烽不便回话,自下属手中接过油纸伞,递给楚云轩道:“下臣也是奉命而为。”
孙昭曾听齐骁提起过,他麾下先后出过三位良才。
卫尉寺卿樊佐恪尽职守,统御宫廷羽林军,保卫皇室安危。
沈文光足智多谋,虽是儒将出身,却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
最富将才的当属卢烽,此人虽不善言谈,却于西北战场上屡建奇功。当今是太平年代,卢烽不得屈居他麾下,若是有朝一日狼烟再起,卢烽则有独当一面之势。
齐骁如此信任卢烽,他却因一个卫尉寺卿之职叛主!孙昭想到此处,觉得胸口烦闷,不由扬起脸来,一张脸上满是雨水。
眼前朦胧的光景忽然变幻,被一方明媚的油纸伞遮。楚云轩站在她身侧,望着她从未有过的落魄神情,低声问道:“你哭了?”
孙昭摇头,“不是,只是……”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语无伦次道:“这么多年,我只见了小弟一面……就遇到了突袭。”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孙昭默默地蹲在地上,将濡/湿的脸颊埋在膝盖里。
“樊佐已死,卢烽叛主,我快要撑不住了。”
楚云轩的胸口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将油纸伞缓缓覆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蜷缩在伞下,不由自主地颤抖。纵是她双目失明、性命堪忧之时,亦不曾有过这样的脆弱。
而今日,她因知晓了镇国大将军府被抄没,便情绪失控至此。
“玄音。”他将手掌轻轻覆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你还有我。”
“你?”
孙昭只觉眼前凄迷一片,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这么久,撑了这么多天。她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曙光,唯有无边的黑暗将她吞噬。
“玄音,玄音!”
楚云轩急切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她太累,累到再也睁不开眼。
是夜,孙昭昏睡不醒。
太医说她患上的乃是忧虑多思的急症,因为淋雨受凉,致使高热难退。需婢子日夜照应,待退了烧便无大碍。
楚云轩知道,而今的宫中不比从前,处处是兄长布下的网,他怎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屏退了所有婢子,楚云轩用清水洗净了丝帕,牵起玄音的右手,细细在她掌心擦拭。她的衣袖宽大,自掌心滑落而下,露出一条洁白纤细的手臂来。
薄薄的肌理包裹着手臂,竟是比住在他府上还要消瘦。楚云轩有些不忍,轻轻将湿帕覆盖在她的臂弯之上。
丝帕湿冷,惊得孙昭一个哆嗦。
“舒服些了么?”楚云轩担心道。
睡梦之中,她竟然轻轻地“嗯”了一声。楚云轩不由唇角含笑,又将丝帕细细洗净,顺着她的颈项轻轻擦拭。
及至他替她擦拭完毕,倒是紧张得自己满头是汗。再看榻上的女子,满足地呓语了两句,竟是沉沉地睡去了。
有几缕秀发被丝帕打湿,调皮地贴在她饱满的前额上。那双平素好看的桃花眼微微阖上,如同静夜里的花苞尚未绽放。
她鼻息匀称,小脸红晕,因身体降温,此时放松了不少,歪着脑袋在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由欢喜地微微翘起唇角。
看她白日里故作坚强的倔强模样,委实令他心痛难耐。可是在瞧她这般放松的睡颜,竟然令他心情舒畅。
若是能早一点,早一点发现她的别致之处,他又怎会将她当做孩子一般,错过了那些年?
楚云轩轻声道:“今日之前,你便是连一丝怯懦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是见到我之后,你便病了。”
她虽是病了,却终于令楚云轩感觉到,她是信任他的。
她愿意毫无防备的面对他,将她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
她越是坚强,他便越是喜爱;她越是脆弱,他便越是爱怜。
“玄音……”楚云轩轻轻握住她的手,轻轻凑在嘴边,落下一个冰凉的吻,“快些好起来。”
炙热的双手忽然遇到冰凉的触感,孙昭不由轻轻抚住了那一处清泉。
楚云轩一怔,任由她的小手抚摸着他的面颊。
她口齿不清地呢喃道:“齐骁。”
眼角有一颗晶莹一闪而过,顺着面颊滑落而下。
楚云轩轻轻闭上眼,俯首吻住了粉颊的泪光。入口苦涩而甘甜,令他始料未及。他微微抬起脸,望着她一张一翕的朱唇,那里源源不断地吐出两个字——齐骁。
他不想看,他不想听,索性趁她神志不清之际亲吻而上,将她细碎的呓语尽数吃入腹中。
孙昭犹记得广陵殿的那一日,她被催情之香逼得丢盔卸甲,齐骁乘人之危,竟是将她欺负了一番。
梦里的情形逐渐模糊,孙昭悠悠睁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目光缓缓移动,从暖色的纱帐,到滑腻的锦被,继而落在那掖着被角的一只手臂上。
那只手骨肉匀称,指端修长,带着读书人的秀美。楚云轩一动不动地坐在在榻前,竟是这样睡了一夜。
他的衣衫褶皱斑斑,他的长眉在梦中微蹙。
孙昭记不得为何会与楚云轩共处一室,只觉得头脑混沌,背后衣衫尽湿。她轻轻挪动着身子,却惊醒了坐在榻前的尔雅公子。
楚云轩微微睁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你醒了?”
“嗯。”孙昭试着起身,却是浑身绵软无力。
楚云轩正要扶她,却听殿外的内侍慌张道:“殿下尚未起身,夫人、夫人不可。”
“闪开!”尖细的女声高声道。
“咣当”一声,殿门似是被一脚踹开,孙昭只觉殿外的明媚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云轩只道是她眼疾之故,连忙伸手遮在她眼前,孙昭却仍然从他修长的指缝间看到了来人。
她眉清目秀,妆容及盛,与往昔相比判若两人。
“子有。”楚云轩低低地唤了一声,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
子有立在原地,目光凌厉地盯着榻上的一双男女,忽然放声大笑道:“我等了夫君一夜,原来是在此处寻欢作乐?”
“子有,莫要胡言乱语。”楚云轩温和的语气染上愠气。
“我胡言乱语?”子有听罢,却是笑中带泪,“好!好!我这便让全天下都知道,镇国公主殿下是怎样的货色!”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楚云轩低下头,柔声道:“抱歉。”
孙昭缓缓舒了一口气,“子有能这样轻易地闯我寝殿,恐怕是山雨欲来。”
及至午时,朝议的消息不胫而走。卫相与大学士对峙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众臣分列两排,亦是乱作一团。
以卫相为首的群臣,要求镇国公主即刻主政,重审齐骁叛上弑主一案。
以大学士为首的一派,则反对女子干政,更是对太子洗马夜宿长陵殿一事添油加醋。
至傍晚,大学士则带着左右心腹卢烽、黎参,将长陵殿围了个严严实实。楚天白一人入内,对左右道:“你们都出去。”
内侍与婢子不敢忤逆,连忙退出殿外。楚云轩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孙昭神色,不肯离开。
楚天白并不多言,将千余字的罪己诏徐徐展开。
孙昭啧啧赞叹,“字迹秀美工整,大学士倒是下了功夫。”
不知是谁人主笔,竟然洋洋洒洒,罗列出她的数十条罪状。比如这一条:任性妄为、大胆包天,越俎代庖,妄议朝政。
孙昭读到此处,不由点点头。再往下看:镇国公主生性顽劣,豢养面首于殿前,每日玩乐,丧尽皇家颜面。
“诬蔑!”
孙昭尚未开口,身侧的楚云轩便冲将上来,将案上的罪己诏揉成一团,狠狠仍在地上。
孙昭从未见过他气急至此,他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他的面容上写满了愤怒。
楚天白嗤笑,“竟是为了一个女子,与我决裂至此?”
“兄长才是为了一个女子,不惜与天下为敌!”楚云轩反唇道。
楚天白收敛了笑容,将目光缓缓落在楚云轩身上。
“若你认了这罪己诏,我便放你二人出宫造府,鸳鸯连理。”他分明是在问孙昭,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在楚云轩的脸上。
楚云轩睁大了双眼,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好,我认。”孙昭捡起被楚云轩揉成一团的罪己诏,认认真真在案上展开,“天子文曰诏,我不过是一国公主,就拟罪己书罢。。”
谪仙般的容颜似是有了裂痕,楚云轩忽然按住她的手,阻止道:“不要。”
孙昭微微敛眸,卷翘的睫毛低垂。须臾,她抬脸笑望着他,“你不愿娶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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