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鬼谈》第8章


心里想得甚美,手上拿着一柄扇子打着转儿。结果愣是被堵在了花楼门口,那原来见了他笑得一脸褶子的老花娘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死要活地不让他进去。
究其原因,道是东家吩咐的,东家何人,叶家庄庄主是也。
钟离婴痴汉般笑了又笑,摆了摆手,道:“不进去就不进去了,我娘子说什么话,我都是听的,他说不让进,那我就不进了,只不过,我还要说一句话就回去。”
他突然调高音调,大声道:“韩容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几杯酒几个美人,你竟然就把本公子卖了,还不快滚下来端三十天的洗脚水?”
吼完之后,他又自顾自笑了又笑,嘟囔道:“幸亏卖给了小叶。”
此时,韩容成自二楼处小心翼翼探出狗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喊话道:“钟离兄,采蘩君,阿婴啊,这洗脚水我是断断不会端的,这原因呢,也简单,你可听过最新出炉还热乎的《婴风曲》,话说啊,这《婴风曲》本来叫做《风婴曲》,后来至于怎么改了名的,还多亏了本公子喝醉了酒后一吐真言,但是你是知道的,我是从来不骗人的,可是,有一点,作为兄弟,我怎么都是向着你的,钟离兄,大嫂还在家等你呢!”
钟离婴给他气得一口凌霄血欲喷出,直想拽过那颗狗头好生拍几下,方才解气。
再说卖不卖这个事,这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还记得三月之前,叶扶风去找那位容成君,杨柳枝下,春风十里。
“不知叶庄主有何事?”韩容成道。
“本圣看上一人了,还望容成君能相助一二”叶扶风负手立于湖边,墨色长袍衣袂翻飞,迎风烈烈。
“能入了扶风你的眼,那该是何等的绝色?何等的仙姿?敢问是天底下哪家的小姐姐?”韩容成先是惊讶,后一双桃花眼弯弯,好奇问道。
“不是小姐姐,是小哥哥!就是经常和你一起喝茶的钟离家的小子。”叶扶风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楚。
“…。。。”
“若成了,以后醉清风好酒任喝,城中花楼自可任意出入,此皆我居间之境的产业。”叶扶风边随手摘了一片柳叶,一边道。
桃花眼眯了眯,摸了摸下巴道:“叶庄主,你是来真的?”
“你说呢?”叶扶风将柳叶放到了唇边,吹出了一段旋律,正是一首《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好,成交。”韩容成合掌相击,道,“采蘩君日后便交给叶兄了。 ”
☆、马面祭桐
这无间地狱除了黑白无常外,还有那么两位专门拘魂勾魄的鬼差——牛头与马面。
这牛头颠荻此前已经说过,委实是个胆小如鼠的,遇上百鬼夜行也要绕着道走,人生有一准则:好死不如赖活,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而这马面祭桐不似牛头颠荻是个天生的胆小鬼,虽然平素里爱说些诨话诓骗来往的小鬼们,行事倒也算是靠谱走心,各项职责不曾马虎应对,并没有什么大错大过。
至于小鬼口中的风流之词,道其是个花间浪子,又得另当别论,这祭桐身为地府之中有名的美男子,生来便是一副好皮囊,勾魂如艳鬼,不知迷了多少冤死鬼,自然是有风流的资本。
幸而平日里拘魂时带着马面头套,那些到了血霉的孤魂野鬼瞧不见他那祸害人的相貌,要不然的话,这地府之中,岂不是要鬼满为患,孤魂野鬼纷纷自动地从五湖四海三山六水云集会聚
地府里,奈何桥前。
孟婆身着一件桃红水袖裙,扭着水蛇腰,煮着一锅泛着紫气的汤水,时不时朝靠在桥墩子旁的马面抛两三支媚眼,娇嗔几句,只是这孟大姑娘实在是个顶泼辣的,这媚眼倒教她抛得变了味儿,要不是这祭桐早已司空见惯,一个趔趄后仰栽一个大跟头总是免不了的。
祭桐桃花丛中滚了几遭后,逢场作戏玩得一手炉火纯青,收了这几个委实不太如丝的媚眼,匆匆遁了,领着那需拘魂的勾魂册晃晃悠悠出了鬼门关。
鬼门关出口处多位于草野之间,几乎每一座城就近皆有一处,百鬼出行,拘魂入黄泉,走的都是这条道儿。
肉眼凡胎是瞧不见的,要是真看见了,可是要坏大事出大乱子的。
话说祭桐刚至阳世,月黑风高,黑鸦鬼叫,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远处山林子里黑黢黢的,阴风阵阵,好不耍歉龃蠡钊思秸夥跋螅2蛔急幌诺靡幻睾糁苯雍崾背 ?br /> 祭桐眼角一勾,扫了扫那催魂入地府的勾魂册,心道这回又是哪个倒了八辈子霉的家伙。
诡异血红色的扉页上赫然印着公良辞三个大字,正是祭桐口中的倒霉鬼。
公良乃是如今世道的皇姓,冠以公良,此次要拘的必是皇族中人,天家血脉,万分尊崇又何如,还不是一样斗不过天,斗不过地,斗不过命。
凡人呵!
这繁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身份如此尊崇也注定要入黄泉路,过那奈何桥。
祭桐是这么想的,万两黄金又如何,终归是命由天定。这公良辞,名字起得倒好,胎也投得好,只可惜,却是个短命鬼,尚未弱冠便要化作一抔黄土掩枯骨。
不过既然是皇室中人,必然是知道不少风流韵事秘闻隐说的,兴许拘他回去的路上还能听他说道说道,聊以打发时间,应该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入皇城,进王宫,阴风阵阵,一道黑影慢悠悠转进了一间素雅古朴的室内,竟无半分豪奢之处。
室内放了一张案几,案上陈列着文房四宝,一旁置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了一面的古籍,祭桐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尽是些经卷史书。
除了这,案几上还伏着一具早已死透的尸体,祭桐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人腕骨嶙峋,十分清瘦,死相着实惨了点,可也不难看出,这人生前必定是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
卿本佳人,奈何做鬼?
公良辞是一杯毒酒入了腑脏毒发身亡的,死的时候,七窍流血,血是先从眼睛里往外流,接着到耳朵,再到鼻子,嘴,血一开始是鲜红鲜红的,后来就成了黑红色,像枯死的月季花的颜色。
他的魂魄站在尸体旁,足足站了三个时辰,祭桐在旁边也足足等了三个时辰。
祭桐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例外地陪他等,若是平常,人死如吹灯拔蜡,从此尘归尘,土归土,过往凡世尽如烟灭,说不得半分留连。
只是一见到那张苍白落寞的脸,只觉得心疼,一切都是那般鬼使神差。
出了皇宫,公良辞恳求再去母妃的坟上行最后一回拜祭,换做平常,祭桐定是不假辞色地拒绝,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坟去拜祭,可是法外不无人情,这个鬼,也怪可怜的。
生来便是这天家的七皇子,转头来落得如此下场。
祭桐看着走在前面身穿玄色衣裳的当朝七皇子的魂魄,形单影只,瘦癯却有清骨,那一袭玄色堪堪撑起。明明是天龙之子却沦落到被自己的亲皇帝哥哥一杯毒酒赐归黄泉,这样的一生,还不如他一鬼差活得肆意,不免让他这只老鬼唏嘘半天。
那座小小的坟头前,立着一块已经风雨侵蚀的木碑,字迹模糊不清。公良辞屈膝叩首后,立于碑前,良久。
祭桐站在身后,却觉得那颀长的身姿,甚是萧索,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素不相识,明明毫无联系,却有几分感同身受。
马面祭桐晃了晃心神,动了动嘴唇,方出言道:“小鬼,走了,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往事如烟散了的,弃了吧!”
“我是自愿死的,活着备受猜忌,还不如死了好,还能见着自己寤寐思之的人,我其实很开心的。”
那玄衣男子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祭桐觉得,那样的浅笑比以往花魁娘子的要动人心弦的多,也绝色的多,一瞬间竟有几分恍惚,仿佛早已相识。
公良辞,公良辞,我是在哪里见过你吗?祭桐摇了摇头,展开引魂幡,引着这小鬼入了鬼门关。
公良辞跟着祭桐入了邻城的鬼门关,绕了几许路,一条道走了三遭,祭桐只是想这条路更长一点而已,再长一点。
不过,终归会有个终点,他牵着公良辞的手,行过二十四桥的朵朵红药,走过曼珠沙华妖冶艳绝的黄泉路,却不得不在奈何桥前彼此分道扬镳,看着桥上的那一抹玄色,公良辞最后的回眸一笑清浅晏晏,只是那后来的无声口型,像极了“哥哥”二字。
哥哥,哥哥。
祭桐思绪间如惊雷过,曾经他去拘过一个皇帝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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