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鬼谈》第17章


红尘俗世依旧如同昨日,不过匆匆换了一批新人。
我问了位老先生:“老夫子,您知道夏晏归夏丞相吗?”
老夫子眼眸中亮光一闪,旋即摇了摇道,颇作惋惜道:“哎,夏丞相,如何不知只可惜了。。。。。。”
可惜
我听得一头雾水。
老夫子继续道:“夏丞相有经世之能,只可惜做了一年丞相,就辞官寻人去了。”
像是心底已经死去的东西又复活了,我问道:“他寻谁去了”
“小老儿老了,哪里还记得这么细致,只记得那戏子以前是妙音楼。”
妙音楼!
夏晏归,你喜欢的,是我!
对吗?
☆、鬼笳
“时辰到了,各位上路吧……”
“人死如吹灯拔蜡,过往恩怨情仇一概烟消云散。”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酒也空,气也空,世间浮华……世间浮华一阵风……一阵风——”
鬼笳做了几百年黄泉引路人,来来回回踏着生死路,反反复复念叨几句词,不知见了多少孤魂野鬼。
有的人死了,三魂七魄散了大半,恍恍惚惚痴痴傻傻,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又是要去往何方,只知道跟着位吹胡笳的黑袍使,也看不见如何面目,一路走一道忘,浑噩间饮下孟婆汤,穿过奈何桥,从此,一别前世。
也有些泼皮耍无赖的,生前逞威风不够,死后一摞子狗怂臭脾气还要带到阴曹地府来,都是纸老虎一个,只消鬼差装模作样扬上几鞭子,杀个鸡,敬个猴,一树儿给削直溜了。
还有一类前世不忘心有执念的魂魄,不忘恩,不忘仇,不忘情,死活不愿意入六道轮回,言之凿凿,振振有词,这样的,便抛入忘川河里教他洗上一遭,再想不通,只管教他泡个够本。
“喂,说你呢,磨磨蹭蹭的,为何不走?”鬼笳转回来催促道。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溺死鬼,全身湿漉漉的,素色衣衫,他眉头紧锁站在原地来回徘徊,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鬼差大人,我家娘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呢,求你放我回去吧!”
好个天真烂漫的溺死鬼,上了黄泉路,还回得去吗?
尸身都不知道烂到哪里了!
鬼笳素来没什么好脾气,痴情种子见多了也生漠然,冷然道:“回去?白日做梦也轮不上,走吧,走吧!”
闻此一言,那溺死鬼心头一禀,四肢缠上一颗合人抱粗的阴阳树,哭着闹着不肯走,回不去,就死活要等在这里,做只千年王八万年鬼。
按惯例碰到此等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听话的,推到忘川河里浸入一通就是,今天鬼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指着不远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孤魂,道:“你要像他一样在这里等?等了几百年也没等到人,你看看他的魂魄,都快散尽了,就是立刻去投胎也只能做个不知朝暮的蜉蝣,你还要等?”
他特地提高了语调,果不其然,溺死鬼盯着大石头处的游魂,脸色愈发灰白。
依稀能分辨出那游魂身上衣料价值不菲,想必死之前也是个富贵人物,真如鬼笳所言,三魂七魄颜色浅淡,堪堪弱弱,好似一阵无来由的风就能刮走。
管它人世黄泉,一旦倒行逆施,都是要先痛的。
“尘归尘,土归土……”
“尘归尘,土归土……”溺死鬼跟着念叨着,跌跌撞撞滚过了奈何桥。
鬼笳望了一眼坐在大石头上的游魂,摇摇头,复又司其职。
那游魂一坐就坐了几百年,也不曾瞧见他要等的人来,那个人现在何处?轮回几次?相貌可曾变否?一概不知,只知道痴等,傻子一个,到时候灰飞烟灭魂消俱散又如何?
管它呢,自找死路的游魂,忘川里浸了几百遭,屡劝不改,该!
几百年前,也有这么个鬼,生前死得凄惨,受千刀万剐之刑,入了阴曹,百般不愿踏过奈何桥,执念太重,便教勾魂使送到了阎王殿里。
“小鬼,你可知下辈子你入得是鼎盛富贵人家,有入朝拜相的造化,还不愿吗?”坐在主座上的阎王爷神情肃穆,庄重无比,气势甚是压人。
小鬼胆子小,惊慌失措顷刻跪倒伏地,抖抖嗦嗦,话也讲得结结巴巴:“小鬼……小鬼上辈子姓叶……名……名书,字颜玉。”
阎王爷绷着的黑脸面差点破功,谁问他姓甚名谁,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干咳两声道:“你答得那是什么狗屁东西?”
小鬼见阎王爷动怒,连忙朝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勉强镇定下来,先行三跪九叩之礼,后道:“生前之名,生前之事,生前之人,若是入了轮回,什么也不记得,小的有恩尚未报,有仇也未报,实不能再入轮回,求阎王爷成全!”
眼前小鬼生前本是朝廷命官之子,后其父一遭沦为阶下之囚,举家入狱杀无赦。人多注重香火传承,百般拼命以一同岁男孩冒充之,苟延残喘留下一条命,得其父一叶姓同僚收养,化名叶书。
此同僚仕途平平不足称道,却有一子天资卓越不凡,名籍字子尚,入世后如平步青云,擢升连连,终位极人臣,朝堂之上颇具手腕,与叶书情谊深厚。
后旧皇垂暮,其子各怀鬼胎欲登大宝,叶籍素慕十三皇子,虽不得其心,仍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借叶书之手剪除东宫太子,危帝勉撑残体誓要彻底清查太子一事,东窗事发大祸临头之际,叶籍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弃子以明哲保身,百步已行九十九,断没有回头路。
那弃子是叶书,罪臣之子,毒杀太子,任何一条足以教他身败名裂罪至凌迟。
三千刀不是刮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叶书身死入地狱,不肯轮回入钟鸣鼎盛之家,报恩报仇执念太深。
阎王爷一扬手,沉声道:“小鬼,杀人不放火,造桥不铺路,报仇报恩不二做,要是你等来了他,这恩和仇如何取舍,你想好了吗?”
叶书低眉垂首,拳头攥得生紧,无力道:“小鬼不知,望阎王指点迷津。”
话音刚落,复又叩首跪拜,头磕得“噔噔”响。
阎罗王略一沉吟:“叶家于你有再造之恩,他与你更是竹马之谊,你不愿伤他;可他将你推上黄泉路,你又不甘心教他逍遥自在,两厢矛盾,挣扎取舍,如此这般,还不如教本王收了你的记忆,留与地府做一引路人,或许还能见上他一面,也算了了一番“孽缘”。”
此后,黄泉路上多了一位引路人,有名“鬼笳”,专引野鬼孤魂入轮回,一口引路词说得无比顺溜,脾气不大好,永远缩在一身黑袍子里。
地府里的鬼差大都知道,鬼笳对坐在石头上的痴鬼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看不顺眼,骂了十几遭,痴鬼自闻风不动,忘川河里抛几番,还是“钉子户”一个戳在原地,久而久之,便也懒得费无用之功。
那痴鬼叫什么?——好像叫叶籍。
他等的又是何人?——约莫是他的弟弟,叶书。
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戏,只是这兄弟之情隐隐有些怪异,也罢,世上的事,奇形怪状的多了去了。
再说那叶籍,自人被片成人棍后,才悟得一个他自己终生悔之晚矣的理儿——求不得和舍不下,求不得能令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却不会致命;舍不下却能要人醉生梦死愿受天打雷轰,嵌入骨血不可自拔。于他而言,十三皇子是求不得,而叶书则是舍不下。
只可惜,了悟得有点晚。
☆、春风十里不如你
三月东风已过,陌上早已经是春意阑珊。树头花落,落红归土。
傅回修长身玉立于一座孤坟前,面上悲戚怆然,不自觉已站了大半日,方回身策马,扬尘而去。
斜阳西分,烟霞透过密密层层的林子,在墓碑上洒下点点星星的光亮。
傅回修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冬夜,母亲一把病弱身子归了尘土。而后,傅家老爷牵着他的手入了傅家大宅,是以认祖归宗。
初入傅家,傅家的人皆认他为戏子余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唯有游鱼自知。府中上上下下当他若瘟疫,当家主母更是视他为眼中之钉,肉中刺。
不过,这也正好适了他的心意,无情无义,心肠才能毒如蛇蝎。他不要像自己的娘亲,戏子为生,却偏偏动了情意,到末了,一抔黄土葬净骨,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
可是,那个如明月般温柔的少年却突然闯进了他的世界,像是一道挡不住的光亮,明媚,粲然。少年姓傅,名照仪,字梦得,乃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只不过同是姓傅,同是这府上的公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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