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宋》第258章


李横却怪,这么热的天身上却盖着一床薄被子,看得人心中冒汗。
此刻的他正躺在院中的一颗黄桷树下,额上盖着一张用来降温的湿巾。
一个丫鬟正不住用毛巾去擦他鼻孔里涌出的鼻涕。
李横害了很厉害的热伤风,自那日上了战场之后,回来就发起了高烧。只了两剂药,烧终于退了下去。可浑身发软,鼻涕眼泪流个不停,鼻子擤得都快磨破皮了。
一个扈从轻手轻脚走进来,“李公,已经打听清楚了,曹成、商元、张用他们已经全军撤去襄阳府随州,并占领了整个州府,屯田养兵。”
李横叹息一声:“原本以为这江汉已尽在我手,泗州军已布下天罗地网,想不到还是叫他们逃了,想到不他们胆子竟然大到这种程度,竟然敢大军攻入女真的辖区,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那扈从道:“说起来也是曹成的运气,就在前一阵子,襄阳的女真士卒大多调去陕西。如今,留在襄阳的女真人不足三千,虽说还有一些河北签军,并征召了大量民夫,可襄阳城实在太大,他们那点人马守城都难,更别说去攻打曹成了。所以,在三五个月之内,我想女真人还没有出兵解决曹成的可能。”
“襄阳的女真调去陕西……”李横皱了眉头,良久,一脸的激动之色:“是的,肯定是的,德远在陕西还真是闹出偌大动静来,果然了得。”
“属下不明。”
李横道:“关中本有一路女真主力,甚是强大。可现在,就连豫东的金军都被抽调入关,想来鞑子在陕西的战事吃紧,兵力不敷使用。张德远在那边的布置应该让女真人很是头疼,我猜,最早今年秋天就是一场大战。哎,张德远果然了得,可叹我现在在江汉却是一事无成。”
他鼻孔堵塞,说起话来也是翁声翁气的,声音中尽是不甘。
听到这话,众扈从也是心中颓然。
是啊,王慎飞扬跋扈,根本就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军务李相公也是完全插不进手。
他又刚获取了一场酣畅淋漓大胜,收复了整个江汉。朝中又有杜充提携,以此战功,怕是要开牙建府了。
真到那个时候,李相公也制他不住。
难道这次江汉,大伙儿真是白来一趟?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各方(三)
热汗渗出来,李横叹息着不住用麻巾擦着额头。
虽然说心中颓然,却又极大地不甘。他心中飞快地将江汉地区各路军马和相关势力在心中过了一遍,贼军退却之后,王慎的部队已经分散成许多股,一路高歌猛进收复以前沦陷的州县。北面且不说了,那边是女真人占据的襄阳,王慎现在也没有追击曹成,主动去惹金兵的迹象。
西面是江陵府,那边还在朝廷手里。江陵知府的官职虽大,可他却管不到王慎,而且,也不听我李横的,可以忽略不计。
南面……南面是洞庭湖……
自钟相等一干邪教徒作乱一来,洞庭湖区的澧州和以南的鼎州、辰州一片糜烂。
钟相的摩尼教妖人凶残嗜杀,朝廷在南方处处都是民变,实在抽不出兵马,只得调大捉杀使李成的兵马过来征剿。
如今,李成部和钟相在鼎州、辰州打成一团。李成虽然占了上风,可他的部下不善水战,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正在湖南一带纠缠对峙。
听说这个李成的兵马都是北地精锐,能征善战,李成又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引他来江汉,倒可制衡王慎。
想到这里,李横精神一振,指了指榕树下的几张石凳,示意众幕僚坐下,缓缓地将自己的这个思路说出来。
最后,他擤了一把鼻涕,道:“各位,你看此事可成?”
一个幕僚皱着眉头:“相公不可,小生听说这个李成当初受招安乃是王慎一手促成,二人私交慎好。若是招李成过来,二人沆瀣一气,岂不更是麻烦。王慎虽说飞扬跋扈,可做事好歹代表着杜充的脸面,未必肯将事情做绝。而这个李成匪气极重,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相公一条心。若是撕破脸,咱们岂不是平白招来一头恶虎?”
“是啊,是啊,相公三思。”众幕僚都是忧心忡忡,正如刚才这人所说,王慎虽然可恶,可做事还是有底线的。但李成这人以前在两淮的时候,攻州掠县,抢劫百姓,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想起李成在两淮屠戮百姓的凶残,大家都是胆寒。
李横翁声翁气,道:“你等这就不知道了,没错,李成是王慎出面招安的,可用的却是张德远张相的名义,这个情分,却是要记在张浚头上去,和他王慎无关。咱们大宋的官在朝做官,最讲究的是出身。现在李成是张德远的人,而他王慎则是杜充的得意门生。张相和杜充乃是政敌。单就这一点,两人就不可能勾结在一起。否则,他们头上的相公又该怎么看?还有,李成当初在开封可是杀了杜充全家的,二人仇深似海。你们说,李成敢和王慎亲近吗?再打个比方,就算王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拿下李成的心思。可是,如果杜充下令让姓王的动手,泗州军敢违命不遵吗?”
“王、李二人都是沙场虎将,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就算他们私交再好,就算没有杜充这个关系,两大军头为了地盘和实利,说不好也要争上一争。在卑贱的军汉眼中,所谓的道德、伦理、大义又算得了什么呢?”
“丝……”听李横将话掰碎了,将道理说透,众幕僚都抽了一口冷气,皆面上有异色闪动。
“相公高明,我等佩服。”
“不过……”还是有个幕僚小心地问:“李相公,属下还有一个顾虑想请教请教。”
李横擤了半天鼻涕,鼻子都揪红了,他张大嘴巴吸了一口气:“你说。”
那人道:“是的,正如相公说的,李成和王慎分别有不同的主家。而且,因为当年李成杀了杜充全族,已结了深仇,两人不可能拧成一条心。但是,就算相公你将李成引来江汉,他也未必肯听相公差遣。别忘记了,李成可是张德远相公的人。最后,李成若是据有江汉,壮大的也是张相公的声威,我等忙上一成,反替张德远做了嫁衣裳。”
“对,言之有理啊!”众人连声附和。
“你等也是见识短。”李横淡淡地笑起来:“张德远这次为什么去陕西,一是因为他这人喜欢做事,喜欢带兵;二是,他在朝中已失去了官家的信任,这才远离临安那是非之地。李成做为张德远的门人,难免会受到波及。而且,张浚远在陕西,与湖南远隔千山万水,根本照应不到李成。若我是李成,现在想的只怕是另外找一座靠山。这些带兵的人,如王慎者,改换门庭跟喝水一样简单,李成若是够精明,如何选择,他心中自然清楚。”
说罢,他站起来,将覆在额头的湿巾狠狠地摔在地上:“笔墨侍侯,某要给李成写一封信。另外,以我置制使司行辕的名义给王慎下令,命他兵发鼎、辰二州,配合李成剿灭湖区反贼,好歹先让二人先照个面。不要怕乱,越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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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带老了兵的人,从小生活在军营里,这两年,从开封到淮北,然后到江南,现在又到了湖南,陈兰若见过的生生死死实在太多了。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景,也见得实在太多。
可是,没有哪一个地方比得上此刻湖南的惨状。
此刻,她正带着十几个骑兵军的士卒在一座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的荒村里。
在之前,陈兰若跟着李成的大军走一路吃一路,没在一个地方呆上过一个月。但现在他们到洞庭湖以南,已经三月,大大小小的战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场。
在现在,她才深刻地认识到战争对于地方的破坏究竟大成什么程度,百姓又悲惨到何等程度。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而粮食又从何而来?如果是在太平年月,军队的一切给养自由国库开支。只是,在如今这个乱世,朝廷自身难保,大伙儿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至于办法——不外是征和抢两种手段。
最后,都要逐一落实在百姓头上。
大军过处,每日人吃马嚼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所在地的百姓,只要还没有死,都要全部征招入伍,或为士卒,或为民夫。百姓财物被抢光,人丁却被抽走,地里的庄稼也没人种,荒芜下去。
过得几月,没有了收成,那就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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