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2章


便久久默然无语。
奉天殿内,群臣议论纷纷,大有鼎沸之势。清宁宫里,太皇太后端坐如常,仿佛不曾有过诡异的天相。
两个时辰后,白云观第四十四代天师张宇清异乎寻常地现身于奉天殿,丢下一句“天相惟警示新君兢兢夕惕”后,转身便走,众人稍一愣神,再举目四望时,他已悄然离去。
白云观始建于唐开元二十六年,历史悠久,元初因深得成吉思汗赏识的长春真人丘处机驻宫而名冠天下。到了明代,明成祖朱棣先后令白云观第四十三、第四十四代天师重编《道藏》。
因这些渊源,对来自白云观的说法,文武百官自然是深信不疑。人言汹汹的乱局终于得以平复。
这天夜里,太皇太后请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云游四海的青松道长。
古时道教中人多有出类拔萃者,经史子集无所不涉,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青松道长便是其中之一,博学广识而又喜欢故弄玄虚,宣德元年因准确预判汉王谋逆而声名鹊起。
他年不足四十,却气宇脱俗,声如天籁。“《战国策》中,应侯范睢对秦昭王讲过神丛的故事,太皇太后可知此事?”
太皇太后摇摇头。
“恒思有悍少年,请与丛博,曰:‘吾胜丛,丛籍我神三日;不胜丛,丛困我。’乃左手为丛投,右手自为投,胜丛,从籍其神。三日,丛往求之,遂弗归,五日而丛枯,七日而丛亡。”
太皇太后急问:“此言何意呀?”
“恒思那个地方的丛林有神灵,一个凶顽的少年要与神丛掷骰子,说:‘我赢了,丛林借给我神灵三日;丛林赢了,可困住我。’于是左手为丛林掷。右手为自己掷,结果少年赢了,丛林就把神灵借给了他。三天后,丛林派人取神灵,竟没有取回去。五日后,丛林枯萎。七日后,整片丛林全死了。”
“国家好比国君的丛林;权势好比国君的神灵,把国君的权势借给别人,能不带来危险吗?”
青松道长顿了顿,续道:“天子年幼,政出于臣下,国有神器,器在君手,神由臣主,长此以往,国运必衰。”
太皇太后惊问:“可有得解?”
“日后宗室中当有辅佐之人。”
“谁!”太皇太后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青松道长递上一束帛书,匆匆辞去。在灯火的映照下,离人行色从容,衣袂飘飘,仿佛蒙着一层迷幻色彩。
太皇太后展开帛书,只见上面写着:“龟蛇所宿,江南王府,吐哺之贤,庶人之命。”她捧着帛书足足看了一个时辰,结果仍然是一头雾水。
突然,太皇太后惊叫一声:“祁铭!”旋即喟然长叹,潸然泪下。
第二章 深宫余恨
“梅子,快给哀家梳头。”
大丧礼悲戚、肃穆的气氛已然散去,太后孙氏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浅笑。
一夜之间,她由皇后变成了皇太后,由坤宁宫迁到了咸熙宫。她年仅三十二岁,倾国倾城的余韵仍留在脸上,只是眼角细纹诉说着风霜无情,岁月催人。
“诶!”叫梅子的宫女应了一声,挑出一把玉梳,小跑至太后身边。
梅子年近二十,皮肤白皙,只是细眼薄唇的,不免有是非之人的嫌疑。
见太后气色极好,梅子边为太后梳头边打开了话匣子:“新君即位是天命所归,合乎正统,这下太皇太后总算安心了。”她不说皇太后安心,而说太皇太后安心,自然是想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太皇太后命后宫妃嫔谨言慎行月余,太后心里多少有些憋屈,听了梅子的话,眉头一展,“合乎正统?皇帝的年号恰好是‘正统’,巧了!不过,今年还得沿用先帝的年号,明年方能改元。”
“‘世间豪杰英雄事,江左风流美丈夫’,莫非真有周公瑾再世?皇太后不觉得好笑么!”梅子近侍太后四年,以往宫斗正酣时,她总是在太后的耳边贬损太后的对手,讨得太后欢心,如今借着江湖术士的卦言,她如法炮制,暗贬皇上的所谓“对手”,殊不知这是前朝的事,与后宫争斗不同。
太后白了梅子一眼,“有何好笑的?江湖术士赞誉祁铭,听听便行了,且能往心里去?有人借事生非,混淆视听,哀家心里有数。”
朱祁铭只是王子,而非皇子,太后心中虽有些疑虑,但还不至于戒惧。
梅子点点头,道:“哦,也是,若非越王坚拒‘兄终弟及’,皇上即位肯定要费许多周折。”
“这事过去了,以后不必再提。”若越王或襄王即大位,太后并非完全不能接受,毕竟那是两大势力相持不下时的一种折中,没必要耿耿于怀。
“是!只要不是那人僭越便行。”
太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换作是一年前,她早已疾言厉色,如今她要顾及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梅子口中的“那人”是指庶子朱祁钰。她本想淡忘的旧怨,此刻却被梅子搅得一股脑翻将出来。
若朱祁钰做了皇帝,他那贱婢出身的生母必然位列两宫皇太后之一,且是说话算数的主。而自己这位皇太后仅是摆设。
更可怕的是,被自己压制多年的胡吉祥必与那贱婢合起伙来,寻自己母子二人秋后算账。
后宫妃嫔的暗中势力合流之快,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先帝殡天前后,强推朱祁钰继位的朝臣竟能与力主朱祁镇继位的人分庭抗礼,若非太皇太后镇场,后果不堪设想。
可太皇太后素来只站在江山社稷的角度权衡取舍,待后宫妃嫔、皇子并无厚薄之分,这让太后心存隐忧,毕竟公心诚可贵,私情方可靠。
梅子越说越来劲:“江湖术士竟扬言那人有帝王之气,分明是胡说!”
突然,太后猛地夺过梳子,使劲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梳子断成数截。
梅子大惊失色,慌忙跪伏于地,“奴婢······”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一个身份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婢女,如此放肆地妄议皇子,许是好久不说话,脑袋给憋坏了。
不过太后似乎并不在意,她瞟一眼梅子,敛起怒色,轻笑几声,缓声道:“瞧把你吓的,起来吧。”
梅子起身,心有余悸地垂下头。
太后看着地上的断梳道:“先帝新丧,再说,哀家身份变了,不比从前,这玉梳色泽太艳!何止玉梳,这咸熙宫的许多物什都该换一换了。”
梅子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又漾起浅笑,“奴婢这便去御用监传皇太后懿旨。”
“不必了,哀家迁宫时御用监花费甚巨,罢了,先将就着用吧,待到明年元夕,让内侍去一趟灯市,用哀家的私帑采办一些。”
梅子道:“皇太后说得是,灯市里各类物什应有尽有,且价廉物美。”
“你去造本清册,哀家担心日后将此事给忘了。”
“是!”梅子应了一声,随即换一把梳子替太后梳好头,然后退到偏殿造册去了。
门帘一动,掌事宫女、被太后誉为“女诸葛”的红蓼走了进来,,她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修眉大眼,灵动的眼波令整个正殿为之一亮。
红蓼到案边优雅地布菜,为太后预备早膳。“皇太后,皇上即位那日晚上,太皇太后密见青松道长,青松道长留下一束帛书,被御用监喜宁无意间瞧见了。”
太后摇了摇头,“既然是太皇太后的秘事,喜宁便不该多嘴!”
见太后欲起身,红蓼快步过去将她扶至案边入座。“帛书一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喜宁独说与奴婢听,这里面自有他的一番诚意。”
太后起箸用膳,漫不经心地问:“帛书上说了些什么?”
“龟蛇所宿,江南王府,吐哺之才,庶人之命。”
太后眉头一皱,投箸入案。“后两句倒是易懂,是说有周公那样的辅佐之才,却逃不脱庶人的命运。这是指谁呀?”
“北方灵兽,名‘玄武’,形如龟蛇合体,俗称‘龟蛇’。江南诸王中,唯有越王未赴藩。越王府邸恰在玄武门外。”红蓼曼步缓移,口吐珠玑,恍若方外之人。
“如此说来,是指越王?”太后愕然道。
一丝笑意漾在红蓼眼波中,迷蒙而又深沉。“越王志在逍遥,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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