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42章


便是云娘。
“还好,有幸目睹了一场大戏。当时,我就躲在路边密林中,看得真真的,一条汉子一柄刀,便杀光了近三十名鞑贼,太神勇了!”
“那柄刀看似绣春刀,该不会是锦衣卫吧?”
“不是!那人衣着粗旧难看,多半是民间武人。可惜,鞑贼中混入了三个明人,武功颇高。那汉子虽诛尽三人,自己却也受伤不轻,不知被什么人救走了······”
使绣春刀,穿难看衣服的不是徐恭么?他受伤了?
朱祁铭心一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看看天色,辰时已过,徐恭肯定要爽约了。师傅下落不明,徐恭又受伤被人救走,自己已然成了一个流浪的孤儿!临别时徐恭又忘了给银子,如今自己身无分文,身无长技,该怎么活哟!
鞑贼中混有明人?
朱祁铭脑中又闪过一念,这才深刻地意识到徐恭的眼光是何等的敏锐,保守身份的秘密万分重要,因为自己面临的最为艰难的时刻似乎还在后头!
自己远离亲人,又与故人离散,南行北往皆不便,瞧这情形,也只能与这群孤儿为伍了。
这时,三个拐子又转悠过来,在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孩身边停下,这次粗饼都不想给了,“驴脸”直接抓起女孩推给一旁的“虾球”,女孩的啼哭声令人闻之心酸。
不料女孩身边有个半大小子,看模样像女孩的亲哥,半大小子一把抓住驴脸,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可惜他终究是劲力不济,被驴脸使劲一推,便摔出丈远,起身时嘴上已挂着血丝。
女孩的哭声显得更加凄惨了。
朱祁铭本不便出头,但胸中热血直往上涌。
这边的四男一女有人厌恶地啐了一口,却也不想多事,浑然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无助的小孩,冷漠的大人,让朱祁铭心生悲凉。
“你们仗着自己是斯文人,便骂别人禽兽不如,背地里骂人算何本事?有种便站出来!”朱祁铭望着四名男子沉声道。
四人闻言后否认吧觉得掉价,承认吧又觉得冤屈,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便楞在了那里。
驴脸双眼一瞪,很是吓人,沉沉地逼近四人,鼻息愈来愈粗重。
“还有你,自恃美貌,便驴脸、虾球骂个不停,何人受得了你的辱骂!”朱祁铭又望着那个云娘道。
驴脸怒意渐盛,一只咸猪手已搭在云娘肩上,“小娘们,多管闲事,老子将你也······”
云娘忿然起身,“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那张驴脸上。
第四十四章 云娘
“驴脸”万万没料到蒙面女子如此刚烈,当即左手捂着脸腾腾后退数步,右手悄悄伸向腰间的刀柄。
争当护花使者的表现机会来了!四男中的两人率先拔剑,朝“驴脸”抢攻过去。一时间,两人的身形足够潇洒,而剑式也十分的华丽,一番惊艳的剑舞简直赛过京城舞姬的惊鸿一舞。
可奇怪的是,二人的剑总是在距“驴脸”尚有两尺远的时候突然回撤,当“驴脸”扬刀奋力劈砍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二人齐齐举剑遮挡,无奈吃不住对方强大的劲力,腿一软,双双屁股着地滑出丈远,身子停住时,下裳已然裂成了开裆裤。二人赶紧撩下长袍遮住裤裆,十分熟练地爬起身来,再也不敢贸然上前了。
朱祁铭不禁大感失望,这些绣花枕头不惯于真打实斗,花拳绣腿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转眼看向“虾球”手里的女孩,只觉得兄妹二人的处境堪忧。在鞑贼带给无数人家以深重苦难时,这些可恶的拐子又在给幸存者施加二次伤害,若把这等心思与精力用在共御外侮上,何至于让鞑贼如此肆无忌惮!
华夏大地似乎无处不在内耗,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人力、物力再盛也是枉然,可供持续投出的国力往往小得令人沮丧!
放眼四望,百余名孩子的年龄大约在六岁至十三岁之间,六岁,到了能长途逃难的年龄底限了;十三岁,是得以侥幸躲过被屠被掳命运的年龄底限。在鞑贼入寇时,更小和更大的孩子会是什么下场,直叫人不忍细想。
劫后又要面对拐子,孩子们无处可逃,就像大海中的鱼群一样,离群肯定是死,呆在群里,纵有掠食者,生存下来的几率还是会高出许多。
就在朱祁铭茫然无措时,忽闻一声娇斥,云娘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剑,只见她莲步轻移,手腕一翻,剑上似有森然杀气。
“驴脸”身形一凛,双手握刀,蓄势待发。
云娘身后的两名仗剑男此时起了争执,其中一人将另一人一推,那人踉跄着朝“驴脸”奔去,一脸惊恐之色。
事发突然,“驴脸”举刀便砍,踉跄男慌乱中举剑遮挡,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过后,剑瞬间断成两截。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那半截断剑飞向“驴脸”的左肩,没肉入骨,“驴脸”顿时呲牙咧嘴,痛得脸都变了形。恰在这时,云娘的剑刺入了他的右肩,那柄精致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落败男”、“观望男”、“踉跄男”立马抖擞精神,围上前来一顿拳打脚踢。
几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操棍猛攻“虾球”,而更小的孩子则抓起石头群攻健妇,现场形势急转直下。
片刻之后,三个拐子带着满身的伤痕,落荒而逃。
一帮小孩跑入林中,解下近二十个女孩身上的绳索,众人哭成一团。
“此村人已逃空,你们不必在此等人施舍。”云娘俨然成了救世主,小孩们无不以敬仰的目光注视着她,“南行二十里,有个岔路口,东行五里可见一个大庄,庄上有个富户,户主姓荀,人称荀大善人,你们投奔荀家,定会有碗饭吃。”
听口音云娘是京城人无疑,可是,为何她对这里的情形了如指掌?
朱祁铭脑中方闪过这道疑问,便听得云娘又对几名妇人道:“年幼的小孩易落单,你们须小心看护。”
妇人们连忙点头应承。
活菩萨呀!朱祁铭激动得差点跑上前去对云娘拱手施礼。
就在这时,云娘冷冰冰的声音飘了过来,“你得留下!想要出头,就得付出代价。”
朱祁铭顿时从头凉到了脚。枪打出头鸟,无论何时何地,此言都是至理名言!
那名“踉跄男”自告奋勇地跑过来看押朱祁铭,另三名男子到林边牵来五匹马,六人五马进了村庄。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显然正如云娘所言,此地人已逃空。
择个宅院很深的大户人家,牵马的三人撞开侧门,绕到后院拴马去了。“踉跄男”撬开正门,云娘径直入内,左顾右盼一番,一头钻进了一间内室。“踉跄男”拴好门,老老实实呆在堂上,看守朱祁铭。
门窗紧闭,室内光线昏暗,恍如黑夜。
云娘如此从容,莫非在等人?
疑惑间,朱祁铭忽闻里面云娘叫道:“小子,进来。”
朱祁铭缓行数步,掀帘而入。这间内室疑似女子的闺房,此刻烛影摇红,香雾袅袅。云娘一头黑亮的青丝披散下来,恰好长发及腰。
徐徐回首,烛火映出一张艳若瑛华的脸,一对星目泛着波光,眼角眉梢的笑意透着几分妖冶,当真是融心蚀骨。
朱祁铭年方十岁,自然是不解风情,他只是觉得云娘似仙似妖,亦正亦邪,令人琢磨不透。
“你是京城人?”云娘扭腰动了一小步,佩玉的脆响如风铃声一般悦耳。
“我家在德胜门外,父亲以贩卖貂鼠皮为生,故常来北境。”朱祁铭蓦然想起了大小胖二人的营生,此刻信口道来,仍有几分难为情。如此下去,撒谎成性,岂非与坑蒙拐骗之徒无异?
“听说京中有个王子两年前失踪了,后来又有人说那王子未曾失踪,哼,真假莫辨。不过,似乎真有一个王子许久都无半点音讯传出,这倒奇了!”云娘闪动的目光终于定在了朱祁铭脸上。
朱祁铭心中骇然。这个云娘是何方神圣?似乎对皇室宗亲用意颇深,自己被掳后,皇祖母肯定会命人严密封锁消息,她竟然能做到略有耳闻,想必在京城也是一个门路极广的人物。且对北境如此熟悉,在龙门卫还有故人,故而她的身份很令人生疑。
此时出言婉转撇清自己实属不智!朱祁铭茫然地望着云娘,摆出一副恍然无知的模样。
云娘脸色微沉,随即嫣然一笑,“我看你生得不俗,与其他孩子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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