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66章


牛三“关心”梁岗本是好事,可他却乘机夹枪带棒,徐恭闻言脸上就挂不住了,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梁大侠是殿下的武师,放尊重点!”
牛三含沙射影,事涉旁人,云娘盛怒,正想反击牛三几句,听了徐恭的一番话,就重重地哼了一声。
朱祁铭恍若无闻,他的心思全在贼人身上。
“徐大人,这帮贼人是何来路?”
“殿下,白天的这场血战肯定会惊动州衙,等州衙派人勘察现场后,看能否查明那些人的身份。不过,州衙多半查不出任何线索。”
朱祁铭满眼疑惑地望向徐恭。
“天下有许多流民,其原有身份已无从查证,是豪门死士的绝佳人选。而蛰伏山野的江湖黑帮,也极易被人重金雇用,受雇人可以讨价还价,但须先立生死状。”徐恭道。
难怪那名褐衣人说“可多要酬金”,原来他来自江湖黑帮!那么,黑衣人的身份莫非就是流民?
凝思良久,脑中闪过一道新的疑惑。
“何人如此大手笔,养这么多死士,还能号动江湖黑帮?”朱祁铭问得淡然,殊不知此问将要引出的是比山还要沉重的答案!
“在下不敢妄测。”徐恭如实答道,他是冲着瓦剌人前来北境施救的,如今再遇境内贼人,表明情势比当初的预估复杂得多,这不是一个千户所能理清的。
朱祁铭闻言后略感失望。好在方正供出了紫禁城里的那条线索,虽然方正已死,当事内侍失踪,但只要自己回京后暗中多加查探,必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朱祁铭心中蓦然升腾起阵阵回京的渴望,而方正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随之渐渐淡去。
第六十九章 生如浮萍
夜幕降临,官道上的六人行色匆匆,坐骑奔驰如电。
牛三的嘴巴又闲不住了,“这年头,竟有人公然对着个女子挤眉弄眼,成何体统!那个护······嗯,什么的,也该有人管教管教他,蒋乙,你说是不是?”
蒋乙只回头笑了几声,他除了与牛三斗嘴说几句狠话之外,就剩下与贼人搏斗时嗷上几嗓子了,其它时候,他都很安静,简直就是静若处子,这样的性子与他的外表极不相称。
朱祁铭收了心中的杂念,觉得再由着牛三这么说下去,自己的师傅就成登徒子了,那可不行。不过,师傅也不知怎么搞得,招惹这个惯于送男人进阴曹地府的云娘做什么?得赶紧提醒师傅几句!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道:“牛百户,今日梁师傅的风头盖过你了,没事,下次再遇贼人,你比他先一步动手,那时谁的风头劲还真不好说。”
头一句话戳中了牛三的痛处,后一句又挺让人受用的,于是,牛三久久沉浸在朱祁铭的语意里,痛并快乐着,不再吱声。
云娘乘机发难,“牛百户,家有河东狮吼,你也只能在外面嘴上逞强,回到家里,哼,还不是围着婆娘净说肉麻话。”
徐恭、蒋乙相视一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霓娘附和道:“牛百户的夫人是丁家拳的唯一传人,个头又比牛百户高,牛百户可没少吃苦头。有一次牛百户与丫鬟开玩笑开过了头,事后被夫人骑在身上一顿暴揍,据说牛百户从此以后就少了一颗门牙,半个月不敢开口说话。”
徐恭、蒋乙早已笑得前俯后仰。
朱祁铭愕然。这年头,竟有男人惧内?这男人还是眼前这个无比生猛的牛人?,嘿嘿,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牛三憋了半天,总算说了一句话:“男人的拳头不是用来教训妻儿的!”
话说得很爷们,可是,这不是把家丑也给认了吗?
说笑间,六骑人马来到岔路口,离了官道,转向西行,大约骑行十余里后,就见前方亮着点点火光,再过片刻,火光映出二十余张略显兴奋的脸,梁岗等人的招呼声响成一片。
“唏吁吁!”
朱祁铭等人勒住马,向迎候的人们颌首致意。
“殿下”梁岗过来接了缰绳,扶朱祁铭下马,不一会眼睛就偷偷瞟向云娘。
“师傅。”朱祁铭下了马,见梁岗那个样子,轻轻摇摇头。
“往哪儿看呢?”牛三粗壮的身子横在了梁岗身前,“白天还没看够?一不小心眼里长个什么东西,那就有得看了!”
方才意识到牛三正走近自己,梁岗本想冲他打声招呼,见他面目不善,分明是想找茬。梁岗沉下脸,就要发作,瞟一眼朱祁铭,又生生忍住了。
朱祁铭瞧在眼里,心中疑惑。霓娘貌美如花,又未蒙面,梁岗偏偏对她无感,而云娘长得什么样,现场恐怕只有朱祁铭和霓娘知道,梁岗却对她一顾倾心,真是莫名其妙!
朱祁铭还不太懂成年男女的心思,无意去寻根究底,眼见二人要起争执,就赶紧道:“师傅,膳食备好了吗?”随即看向不远处疑似房子的一道模糊轮廓。
那边云娘有些尴尬,觉得牛三与梁岗憋着劲,却拿自己午间不经意的失态说事,自己当着手下的面又不好出言分辩,担心越描越黑,于是就避到一旁,冲手下道:“速去拴好马。”
梁岗识趣地扭过头来,看向朱祁铭,“备好了,椒末羊肉,还有数样小菜。”将朱祁铭的坐骑交给云娘的手下,“十里坡的名头由来已久,但附近人烟稀少,张罗这顿晚膳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那是一处废弃已久的营房。”梁岗指着身后道,随即招呼众人进了营房,云娘的手下则熄了火把,留在营外警戒,很显然,他们已用过了晚膳。
里面的墙壁残破不堪,不过,高台上放着一张小案,底下是张大案,这番布置合乎礼制,加上数支红烛高照,还是营造出了些许的温馨气氛。
莫非徐恭、梁岗曾在此地逗留过?
他的思绪蓦然回到了两年前。当初自己虽在瓦剌人手中受罪,但毕竟寝食无忧,而徐恭、梁岗他们既要紧紧盯住瓦剌人,又要自行张罗吃饭睡觉等诸多琐事,那份艰辛自然远在自己之上。
生死患难是一方最好的试金石,想到这里,再看徐恭、梁岗时,他的目光顿时又柔和了几分。
蒋乙一见长案上摆着一坛酒,当即哈哈笑着率先跑到案边,回望一眼朱祁铭,却也不敢贸然就座。
朱祁铭忍着伤口处的痛感,走上高台,缓缓入座,招手道:“大家不必拘礼,快快入座。”
一旁的云娘叫开了:“我姐妹二人不与男子同席!”
“我早知男女同席不成体统。”梁岗挥手邀云娘,“二位请到里边用膳。”随即引着云娘她们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生得油头粉面的,只顾对女子献殷勤,护······什么的德性!”牛三低声嘀咕道。
梁岗忍了数次,这次再也忍不住了,脸色一沉,讥道:“腿脚慢得出奇,嘴上功夫倒是利索!”
“你······”
“牛百户。”见牛三就想忿然起身,朱祁铭笑道:“你手慢嘴也慢,看,蒋乙可比你利索多了。”
都是共过生死患难的人,不能有亲疏之分,况且神仙也断不了嘴巴官司,所以,对牛三与梁岗之间的争执,须十分巧妙地加以化解,既不能小题大做予以喝斥,也不能新旧有别偏向一方。可喜的是,朱祁铭极有领袖潜质,懂得顾及团队里每一个人的感受,云淡风轻间就将牛三的注意力转移了,还让梁岗得以恢复冷静。
牛三急忙转看蒋乙,见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嘴上忙得不亦乐乎,案上那碟椒末羊肉早已十去其六!
明代的肉食,羊肉仍是主流,猪肉开始逆袭,但在北方,最常见的肉食还是羊肉。处苦寒之地,于奔波途中,能吃上一顿羊肉大餐那是相当奢侈的事,可惜,牛三顾了面子,忘了里子,眼看那碟羊肉就要见底了,就忿然伸出手,一把将碟子拖到自己身前。
往嘴里匆匆塞了一大口羊肉,胡乱咀嚼着,牛三又想起面子的事,扭头望向里边,却不见梁岗的身影,怔了片刻,再回过头来时,发现碟子又到了蒋乙那边,上面只散落着几根葱花。
吃吃吃,撑不死你!牛三一阵阵的肉颤,这才意识到里子真的比面子重要,心中那个悔哟,直比割了自己的肉还令他难受。
好在徐恭这边还有一碟羊肉,徐恭将碟子往牛三那边一推,低声道:“殿下在此,不可无礼!”
牛三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不再分心,只顾埋头朵颐,像饿狼护食那般护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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