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203章


胡濙笑道:“社稷大事用不着殿下操心。朝廷派出大军进剿,浙闽一带的民变即将平定,而大明与瓦剌的邦交嘛,皇上与朝中百官对此自有良策,和平可期。”
时至酉正时分,天色已暗,门外的宫灯陆续燃起,夜色就要降临紫荆城。
愿先生一家安然离京,一路保重!
脑中闪过此念,朱祁铭收起心事,淡淡望向胡濙,“太皇太后遗诰有言:‘社稷,乃祖宗之社稷;军民,乃祖宗之军民’,对此,小王不敢擅忘。十多年前,衮衮诸公众口一词,说大明正值盛世,可如今,在祖宗留下的地盘上,祖宗的军与祖宗的民战作一团,浙闽一带血流成河,赤地千里,无数难民流离失所,请问衮衮诸公,盛世何在?”
这番话是在公然质疑公卿的品行,也是在质疑天子的权威,语气低缓,却如同惊雷一般震耳。就见皇上直直站起身来,而众卿无不愕然。
第三百三十九章 缥缈孤鸿影
“莫非衮衮诸公是在以谎言治国!”朱祁铭只想将朝中的道貌岸然砸个稀巴烂,“胡尚书扬言大明与瓦剌和平可期,这纯属虚言!大明的国运岂能安放在虚言之上?也是,衮衮诸公讲了无数虚言,事后何曾担过半分责任?若大明与瓦剌之间的和平并不可期,又当如何?衮衮诸公想必会权当什么话都不曾说过,而所有的代价都要靠社稷与无数生灵去承受。这般残忍,而你们为何不承受任何代价?!”
这声喝问凌厉至极,面对这声喝问的重击,所有的辩论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个时候,只有法力无边的皇权或可压制越王,让他不再嚣张。
皇上怒视朱祁铭,“和平是否可期,这与你赴藩有何干系?”
朱祁铭挺直脊背,“臣只想看看,一旦瓦剌进犯大明,今日‘和平可期’的奇谈怪论该如何收场!”
众卿闻言无不动容。越王已将话题挑明,不出三日,此事定将闹得朝中尽人皆知,日后一旦大明与瓦剌果真开战,九卿与勋贵必将声名扫地,为虚言付出应有的代价。事实上,当数月后战祸临头时,一批新人脱颖而出,迅速占据了政治舞台的核心位置,而眼下的显赫人物除战死者外,余者完全丧失了话语权,只能充任应声虫的角色。
此刻最难受的莫过于皇上,他俨然被朱祁铭逼进了墙角,退无可退,极想喊出“朕御驾亲征”这样的豪言壮语,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即便承诺御驾亲征也无法卸下朱祁铭一番质疑带来的压力,因为战端一起,所谓“和平可期”的高论就会被证伪,而十余年来朝中君臣的的所作所为就会被打上误国误民的烙印!
这是不堪承受之重!
皇上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你曾说大明与瓦剌必有一战,谁又能证明此言不是虚言!”
朱祁铭暗中咬咬牙,“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内若大明与瓦剌相安无事,臣自会前来请罪,甘愿承担所有的罪责!”
“请罪就不必了!”皇上怒不可遏,拼命控制自己这才免于情绪彻底失控,“你不可留在京城,亦不可留在宣府、大同及宁夏、甘陕等临边之地,去辽东吧,那里与瓦剌毕竟隔着兀良哈、女真诸部,一年后,你自己赶往登州府就藩。下去!即刻离京!”
皇上在咆哮,朱祁铭却面色淡然,行罢礼,一言不发地出了雍肃殿。
夜色笼罩着紫禁城,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着一片已然陌生的世界。他不想赴咸熙宫问安,只想了无牵挂地快快离去,远离这个早已危如累卵的虚假安乐窝。
为了社稷,他只能走到这一步,再往下走,即便舍掉性命,也会徒劳无益。
唉,斗篷男说得对,大明已是病入膏肓!
忽见林边人影一晃,朱祁铭驻足望去,瞥见了周晓蝶那副令他颇为厌恶的面孔,在周晓蝶身边,周妃一手牵着重庆公主,一手牵着已满周岁的朱见深,冲他躬身施礼。
“叔王。”
“叔······”
重庆公主口齿清晰,而朱见深还无法叫出完整的词语,一次只能喊出一个字来。
这分明就是某种暗中的托付!他不知道周妃为何这样做,但他十分清楚,重庆公主与皇长子的叫声给他带来了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似乎出自血液里与生俱来的某一特定成分。
他躬身施礼,而后快步离去,转眼间,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
此刻,雍肃殿内,皇上怒意未消,他想找个法子尽情发泄心头的恨意,一眼瞥见王振入内,急道:“先生,命锦衣卫速带吕希入宫!”
想吕希已是一介布衣,而今却要代学生受过,王直等人无不骇然,下一刻,当他们听见王振的回复后,更是震骇不已。
“陛下,老奴正要禀奏此事。人都走干净了,越府已空无一人,吕希一家人也不知所踪,想必早已离了京城。”
皇上张着茫然的双眼,愣在了那里。
“这不可能!”胡濙失了沉稳的仪态,“早上锦衣卫还说吕希居家未出,臣约越王进皇城前,锦衣卫围住了吕家宅院,他岂能走出家门半步!”
王振摇头,“恐怕在此之前,当众人都把注意力都放在周霖身上时,吕希一家早已悄然离去。”
吕希走了,连那个该死的吕氏都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再也无人能用吕希一家拿捏朱祁铭了!皇上察觉了此事潜藏的深意,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一时间目光如电。
大理寺卿喻士悦出班,“望陛下息怒。越王此番回京,匆匆一日,却有大功于社稷,惩治京中纨绔子弟,有了周霖这个范例,看何人还敢逾越法度!越王波澜不兴地做了此事,这证明他的确是智识过人。”
吏部尚书王直慢吞吞出班,“陛下,越王赢了!”迎着皇上寒意彻骨的目光,续道:“越府人去楼空,吕希举家离京,而越王也如愿去了进退两便的辽东。此刻想想,越王留置周霖,堪称一举三得。如今朝廷再议涉越王之事,不得不顾忌越王的反应!”
王直显然是在婉然劝谏,一旁的兵部尚书邝埜乘机说了一番耐人寻味的话:“陛下,依臣看来,越王素来以社稷为念,今日做得如此决绝,或许在越王看来,他已做得够多了,足以让大明度过任何劫难。”
这是怎么啦?尽管邝埜是在做基于理性的推测,但皇上却不以为然,他走下御台,“越王只知与瓦剌交战,除此之外,他还为社稷做过什么?今日留置周霖之事,不过是一次巧遇而已!”
在王直等人看来,正因为留置周霖发端于一次巧遇,所以才更加彰显出了越王惊人的应变能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越王抓住一事,搅动了整个前朝与后宫,迫使朝廷顺势推出善政,也乘机悄然改变了他自身的处境,这该需要多么惊人的驾驭能力做支撑呀!
皇上脸色铁青,咬牙吩咐王振道:“放了喜宁,让他官复原职!”
在众人惊愕目光的注视下,皇上觉得心中好受了一些,快步走出雍肃殿,迎面碰上了皇太后。
“皇帝,越王呢?”
“儿子让他滚去辽东了!”
皇太后一震,情绪瞬间失控,“这个时候冷待越王,让他远赴辽东?愚蠢!”
第三百四十章 故地重游
朱祁铭再次率军来到了辽东大地。
与数年前初来此地时不同,而今在他从容的行色下,藏着一股气吞山河,挥卷风云的豪情。
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等待什么。
不过,此刻他的神思却不在国事上。
正值早春时节,他很想集中自己的嗅觉、视觉,尽情感受辽东大地上春的气息。脑中闪现出杜甫的诗句,“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殿下,歇会儿吧?唉,这个鬼地方!”
欧阳仝咧着嘴,身子几乎要伏在马背上了,一声抱怨挥去了朱祁铭的联想。
朱祁铭这才察觉到大地上的冰雪尚未融尽,裸露的土地一片荒凉。
与中原、江南、巴蜀之地不同,辽东的冬春之替少有诗情画意,那简直就是一场冬与春的惨烈厮杀,一次关于春天凤凰涅槃般的重生。冻雨或雨夹雪反复纠缠,直到月余后,原野上的植物顶住残冬的疯狂肆虐,顽强地抽芽冒绿,人们才会领略到迟来的春意。
幸亏今日天气晴好,否则,若遇上冻雨或雨夹雪,那番滋味可不好受。
朱祁铭冲唐戟挥手,唐戟一声号令,四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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