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255章


朱祁铭目光一动,若有所思,“人不可贪图安逸,安逸久了易患陈疾。社稷也是如此,谁都未曾想到,一场血战过后,京城的许多沉疴竟能不治而愈!”
吕夕瑶娇嗔地斜了朱祁铭一眼,“你是说,大明自己无法消解自己的积弊,故而急需外患帮着荡涤一番?”
朱祁铭微微一愣,觉得对吕夕瑶的此问,似乎很难用是或否来作明晰的应答。
而今吕夕瑶的性情略有变化,虽说那分温婉未曾流逝半分,但偶尔露出的“峥嵘”却直追当年伴读时的情景。或许,长久的守候总会唤醒一些尘封的记忆,抑或在举目无亲的飘零岁月里,她不知不觉早把他当成了可以不必顾忌太多的家人。
有一次,吕夕瑶红着脸问了一个世间女子都比较在意的问题:“你是像你儿时扬言的那样,希望美女如云呢,还是像你父王那样,终生只娶一名女子?”
嘿,本王可是堂堂男儿耶,又何必像个女子那样从一而终?朱祁铭心里一个劲地嘀咕,嘴上却极为老实:“放眼整个大明,有缘者唯一人而已。我此生也就这样了,终生都只能吊在一棵树上。”
吕夕瑶侧过脸去窃笑片刻,冷不丁扭头直直盯着朱祁铭,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整个大明?你言下之意是娶个大明女子还不够,非得再娶个蛮夷女子不可?”
朱祁铭暗中惊诧不已,“我是大明亲王,怎能娶鞑女!”说得振振有词,不知为何,心底却在一阵阵发虚。
吕夕瑶的目光又亮了数分,简直就能直透人心了,“诶,我说的是蛮夷女子,有说过鞑女么?”
朱祁铭记得当时自己的脑子一片凌乱,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话,至于究竟说了些什么,事后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许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这样的肉麻话吧。
当时他好像在不断拉高声调,以掩饰窘态。
从那日起,他连续几夜入梦,梦中陪伴自己左右的赫然是两名女子······
“我才不会去迤北寻找那个鞑女呢!”他强令自己赶紧断了脑中的“邪念”。
片刻后,他又追问自己:“万一她放弃瓦剌身份,寻上门来怎么办?”
扬扬脖子,断然道:“她敢来,我就敢娶!”
呸!朱祁铭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从回想中醒过神来,朱祁铭笑望吕夕瑶,却见眼前的佳人斜倚在车栏上,目视脚下的方寸之地,脸上挂着一抹柔和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微微弯曲,神思俨然进入了甜蜜的梦境。
朱祁铭咧嘴一笑,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人流阻断了街道,马车被迫停了下来。一名荷担的草桥花娘从车旁经过,匆匆瞥一眼车窗内的朱祁铭,突然定在了那里。
“公子,买花么?”
“花?莫非这个时节竟有了梅花?”
花娘放下担子,笑道:“是水仙,盆栽水仙。哦,两百文一盆。”
“水仙?我可从未养过水仙!”吕夕瑶贴近车窗,先是冲朱祁铭娇媚一笑,继而好奇地望向车外。
花娘定睛一看,见车中两张人面甚是俊俏,相互映衬,画面煞是好看,不禁愣住了。
朱祁铭听说花娘卖的是水仙,当即来了兴致,“水仙好养,但要想水仙开花早,却也不易,只有草桥那边的花农有法子让水仙赶于梅前开花。哦,你有多少盆水仙?本······我全买了!”
满月等几名丫鬟下了后面那辆马车,让花娘将筐中水仙悉数放到后一辆马车上。
这边吕夕瑶望着花娘手上一盆水仙青葱的植株与洁白的花瓣,笑道:“据说水仙是唐末从波斯传入中国的,最先种养与湖广荆州一带。”
朱祁铭亦笑,“我也听说过此事,寄居江陵的波斯人穆思密送给唐末花间派词人孙光宪几株水仙花,从此水仙在荆楚大地落地生根。哦。‘水仙’一名是对屈原的别称。”
吕夕瑶离了车窗,吟诵起了宋代黄庭坚赞美水仙的诗句:“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朱祁铭心中一动,倚在蓬壁上,目光有些迷离,不禁喃喃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第四百零五章 裂变无声
“臣越王祈铭叩见上圣皇太后。”
“民女夕瑶拜见上圣皇太后。”
咸熙宫内,朱祁铭与吕夕瑶双双对着上圣皇太后行大礼,姿容甚是严整。
称呼中的“上圣”二字万不可省去,因为这二字显示出了孙氏远高于皇太后吴氏的那分尊荣,且一个“上”字十分清楚地表明,无论何时何地,吴氏都无法与孙氏并尊比肩。
当然,孙氏并无任何理由为此自感得意。“上圣”二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虚飘飘地悬在那里,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正因为有了这道尊号,她才不得不远离所有的权柄,在享受万人敬仰的礼遇时,无奈地旁观后宫真正的主人——吴氏尽情表演。
“祁铭,你二人快快起来。”
此刻,上圣皇太后心情极好。瓦剌人不断放出话来,将派人礼送上皇回国,并决意修复与大明已然破裂的关系,这让孙氏喜不自禁。
世事就是这么吊诡,以往大明展示善意越多,现实处境反而离和平越远;而毅然决然地显露己方的绝对实力与坚定意志之后,和平反而会自动送上门来。
北境即将重归安宁,这当然合了孙氏之所愿,但她最大的心愿并不在此,而在于上皇早日回国。这不,上皇就要回国了!
孙氏笑盈盈地冲掌事宫女招招手,“赐座!”
正身后,朱祁铭瞥了吕夕瑶一眼,心中有分疑惑:夕瑶妹妹只是一个并无任何名分的素人,在咸熙宫这个近乎神圣的殿堂里,她有安然入座的资格吗?
那边上圣皇太后似有所觉,冲吕夕瑶缓声道:“你今日切莫提谢恩二字。一想起那些往事,哀家心中便会不安,说到底,哀家终究是对不住你。”
吕夕瑶躬身,面色随之一缓,“都过去了,夕瑶早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上圣皇太后这声‘对不住’,民女可不敢承受。”
上圣皇太后微微一笑,“你不必拘谨,哦,内园的茶花开得正盛,你只管去那边散心,哀家与越王说会话,午间留你二人在咸熙宫用膳。”
“多谢上圣皇太后!”
吕夕瑶扭头看向朱祁铭,朱祁铭点点头。
一帮宫女躬身近前,簇拥着吕夕瑶进了里间,绕道前往内园。
邀朱祁铭入座后,上圣皇太后久久凝视着他,目中满是激赏之意,“越王,太皇太后与哀家都未看走眼,你不愧为皇室宗亲里的芝兰玉树!”脸色微微一沉,“哀家知道你想救回上皇,可惜功亏一篑,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哀家知道上皇的性子,此事不能怪你。唉,上皇或许还不明白,我明军对瓦剌人攻得越猛,他越安全!也罢,听说眼下上皇到了苏武庙一带,瓦剌人对上皇礼敬有加,晚些时日回国就晚些时日回国吧,倒也无妨。”
救回上皇?朱祁铭暗中一怔。当初领兵出境时,他只想让也先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意在重创鞑贼,至于是否渴望顺便救回上皇,此事还真不好说。仔细回想首度见到上皇车驾时的情景,脑中好像有两道截然不同的意念在猛烈冲撞,救驾的意愿受到了抑制。
第二次见到上皇车驾时,他的确产生过救驾的念头,可是,不知为何,当时他突然想起了景泰帝,便对救驾之念极为排斥,心中甚是纠结。
归根结底,他的纠结源于心中潜藏的顾虑:上皇回国或将成为一道扰乱大明中兴进程的负面变数!
不过,上圣皇太后说得没错,经过大明将士的浴血奋战,上皇的处境发生了惊人的逆转,俨然不再是也先的阶下囚。上皇车驾抵达苏武庙后,伯颜帖木儿宰马设宴,盛情款待上皇。也先对上皇十分恭敬,每两日进献一只羊,五至七日设宴一次,逐日进献牛乳、马乳等饮品。上皇出则乘暖车,居则住窝儿帐房,路上遇到的鞑子,无论男女,都向上皇行马上叩头礼。每逢筵宴,也先总是亲自弹一种叫“虎拨思儿”的乐器,并亲自唱曲,众鞑子齐呼上皇为“中国圣人”,称能在虏廷见到上皇是“天缘幸会”。
事实证明,鞑贼“畏威而不怀德”,打不过大明,瓦剌人就只能服软,极力保住他们的衣食来源,以图在苦寒之地还能活得像个人样。
朱祁铭定在座上想了会心事,良久后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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