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258章


想自己一个久历疆场之人,尚且断定也先一旦入寇,明军最初的胜算应该不下于五成,而吴氏不过是一介深宫妇人而已,何以料定明军必败?
突然,朱祁铭脑海中浮起了庞哲的身影。早在长胜堡时,庞哲不就谈起过大明的危机么?可是,庞哲也不是神仙,他料定上皇亲征易,料定明军必败难!
莫非土木堡之败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此念无比震撼,朱祁铭直直地望着上圣皇太后:“臣仔细回想过那段往事,连当时的郕王也毫无所察,您何以断定龙门川那件事与福安宫有关?”
上圣皇太后仰视屋顶,目中似浮动着一丝迷雾,“前不久,司礼监的金英禀告哀家,就在那批贼人奔赴龙门川之前的某个晚上,襄府的人秘密入京,托人捎话给王振,称襄王因先帝遗诏的缘故,想入京面圣详禀,请王振在御前进言,王振择机进言后,当时皇帝一口回绝了此请,不过,事后福安宫的首领内侍却在东华门外秘见襄府的人。金英目睹了这一切。”
放平仰着的头,上圣皇太后凝视朱祁铭,“你不觉得上皇当时是想疏远襄王,不愿看见先帝的那道遗诏再被人利用了么?可以想象的是,襄王得知天子拒绝他陛见的消息后,必定大感惶恐,这个时候,福安宫见机行事,于是,双方达成了一桩交易。”
交易?襄王能从福安宫那边得到什么?
耳边回响起吕夕瑶在龙门川山中说过的一番话,朱祁铭依稀记得,吕夕瑶真的说过,襄王想入宫面圣,而上皇当时并不想见襄王。
他心底一沉,随即恍然入座。
“越王,哀家劝你不必再打襄王的主意,吴氏是不会让你如愿的,而你信任有加的那个所谓的天子,也未必会为你做主,而今天下有些人的尊荣显贵如何,就看他们如何站队了,襄王恐怕早就站好了队。想想那个杨洪吧,你自会心明如镜。杨洪何德何能?朝廷为何要重用他?还不是因为他不惜撇下旧情,在众多边将中,第一个翻脸不见上皇,第一个公开拥戴新主!”
朱祁铭自有定力,难以认同上圣皇太后的一番推论。所有的迹象都清楚地表明,即便福安宫的那位皇太后所图甚大,景泰帝也肯定没有与之共谋!朱祁铭坚信这一点,片刻后,心底浮起一道疑问。
“您当初执意扶襄王上位,是想在福安宫与襄府之间撕开一道裂隙么?”
上圣皇太后一怔,旋即轻叹一声,“不错,哀家是有此意,何况那时哀家尚未瞧出襄府暗中勾结福安宫的端倪。可惜,襄王善变,不值得信任。”微微一笑,目中闪过一丝深意,“越王,上皇即将回国,紫禁城里上有上皇,下有皇太子,这里面的变数极大!”
朱祁铭一惊,这一刻,如有巨石压顶一般,他顿感心头的压力有不堪承受之重!
乘思绪尚未凌乱之际,他暗中将景泰帝与吴氏做了切分,“臣看不懂变数,臣只知道,大明离不开中兴之主,旁人不宜将当今天子与福安宫的皇太后并提。”
“中兴之主?”
上圣皇太后讶异地望着朱祁铭,撇撇嘴,目中透着分不快。
时间仿佛静止了,上圣皇太后的脸色几经变换,良久后,她神色一缓,徐徐道:“今日就当哀家什么都没说,正所谓日久见人心,你自己去慢慢体察吧。哀家乏了,去内室歇息片刻。哦,离午膳时分尚有半个时辰,你自便,不必拘礼。”
无需宫女搀扶,上圣皇太后离座,自行进了内室。
避在远处的内侍、宫女陆续入殿,一名宫女正想近前奉茶,朱祁铭冲她摆摆手,起身走向通往内园的过道。
掌事宫女眼尖,很快就跟了上来,在一旁殷勤地引路。
远离正殿内的炭火,顿觉过道上寒意袭人。朱祁铭定定神,移目看向身边的掌事宫女,暗中催促自己尽快拂去心头的不适感,以免在宫人面前失态。
“本王看你面善,你是那一年到咸熙宫的?”
“回殿下,奴婢宣德九年就在上圣皇太后身边做事了。哦,奴婢叫子桑。”
“子桑?有些耳熟。能在咸熙宫做掌事宫女,想必你定有过人之处。”
“殿下谬赞,奴婢愧不敢当!”
子桑笑脸如花,频频躬身指路,态度更显殷勤。
二人很快就到了出口处,但见光线一亮,阳光映照着满园的茶花,目光所及处,竟是一片早来的春意。
园中传来周贵妃如蜜的声音:“夕瑶妹妹,咯咯咯······本······我那里新得了一些占城、暹罗番香,极想送你几样,还望妹妹莫要推辞。”
“多谢贵妃娘娘。夕瑶一介民女,妄用宫中之物,恐怕于礼不合。”吕夕瑶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的冷意,却也未失礼数。
“妹妹切莫推辞,这样好了,等你离宫时,我命人将那些番香送到马车上,免得你来回折腾。”
朱祁铭驻足,暗忖道:昔日视作芒刺,今朝待若上宾,真是世事无常!
他转视子桑,“你禀报上圣皇太后,便说本王想去清宁宫那边看看。”
:;;!!
第四百零九章 睹物思人
“参见越王殿下。”
仍在清宁宫当值的宫人全聚在正殿中,三位嬷嬷、九位宫女、五名内侍齐齐向朱祁铭躬身施礼,当先者正是崔嬷嬷。在嬷嬷身后,茵儿、渠清不时笑望他一眼,却也不敢表现得过于放肆。
朱祁铭挥挥手,示意众人正身,随即打量起殿中陈设来。
一扇紫檀屏风将正殿来了个八二切分,几案与圈椅、太师椅、杌凳全露在屏风之外,摆放得井然有序;香炉那边青烟袅袅;四壁挂着四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的花鸟鱼虫画;一条五彩方毯铺在几案前,在方毯之上,一盏硕大的琉璃灯悬在顶上,此刻灯火明亮,只见琉璃灯周遭的屋顶如镀了一层金粉一般。
太皇太后已故去多年,但清宁宫的陈设始终无改,一眼望去,景物依旧,时光似乎仍停留在十年之前。
从当初的正统皇帝到如今的景泰帝,都曾倍受太皇太后的翼护,在他们的心目中,太皇太后是大明永远的灯塔。故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清宁宫不会被废弃,也无人胆敢移居此宫。
依照祖制,太皇太后身后附庙,灵位供奉于太庙之中,列于景泰帝屡屡提及的“七庙”之内。
鉴于朝廷每年祭祀有时,朱祁铭不便擅赴太庙祭拜太皇太后在天之灵,只能跑到清宁宫暏物思人。
回望一眼崔嬷嬷,崔嬷嬷立马心领神会,亲自燃香备纸。
眼前虽无灵位,心中却有祖母,朱祁铭无比恭敬地跪伏于地,口中念念有词,就这么简单而又隆重地行了祭拜礼。
礼毕,朱祁铭默然良久,转身出了正殿。
崔嬷嬷、茵儿与渠清跟了过来,其他人识趣地留在殿中。
走过熟悉的甬道,进入东阁,只见东阁内窗明几净,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各类书籍码得整整齐齐。
“奴婢等人知道这是殿下曾经读书的地方,所以不敢马虎,每天都来这里收拾一番。”茵儿笑道。
朱祁铭回以一笑,拿起那本,随手翻了翻,重新归入架上,而后移步至西窗。
渠清快步过去撑起窗轩。
隔窗望去,那片熟悉的梅林映入眼帘,在满园的冰雪背景中,隐约可见细小的花蕾挂满梅梢。
渠清眼波一动,把一分成年少女的清丽秀色挥洒出来,“翻过年后,殿下再来此地,想必那时梅花初放,园中的景色不似眼前这般萧索。”
朱祁铭含笑冲渠清点点头,脑中闪过正统元年正月十六的情景,彼时也是这么隔窗一望,就见顺德公主、常德公主从梅林中款款现身,如画中人一般。
舍了西窗,他移步至书案处落座,回想着十余年前的其乐融融,温馨的体验就写在脸上。
“紫禁城里有心的人都看得出来,殿下虑事深远,最终救了大明。太皇太后在天之灵若是有知,一定会为殿下的所作所为倍感欣慰!”
有心的人?料紫禁城里看得出玄奥之处者不会超过四人,莫非崔嬷嬷就是其中之一?
朱祁铭敛起那分笑色,吩咐茵儿、渠清道:“你二人下去吧,本王与崔嬷嬷说会话。”
“是。”
眼见茵儿、渠清出门上了甬道,朱祁铭微微低下头,凝眸间,目光如炬。
“嬷嬷近侍皇祖母多年,心思想必异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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