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655章


被绊倒的两名雌燕雏中,一人被自身的疾冲之力拉脱了踝关,所幸燕匕并未伤着身臂,只疼得在地上打滚;另一名少女着地一滚,腰腿敏捷地让过双手利刃,便欲起身,符赤锦一掌按上她腰背,“血牵机”潜劲发动,少女回臂欲斩她胁侧,右手燕匕却硬生生停在那把又细又圆的凹陷葫腰之前,但听“噗”的一声细响,左手的匕尖已插进自己的大腿。她愣得一愣,激灵灵的疼痛直窜脑门,才知所见非幻,“哇”的一声惨嚎了起来。
夕红飞料不到最自豪的燕雏于眨眼间溃败如斯,脑中一片空白,眼见胡彦之持匕刺来,竟不敢撄,履尖交错布裙倏转,闪身让了开来。胡彦之与她凌空交错,就这么越过半人高的石砌桥栏,直坠桥底。
夕红飞忽觉不对,转头见另一侧符赤锦笑如银铃,双手似拿着什么看不见的物事往石栏镂空处一套,也跟着翻过身;扑至栏边一瞧,见符赤锦“唰”的一声滑至水面,却未应势入水,杏色的小巧鞋尖点水几步,踩上一艘冒出桥洞的舢舨,把手一松,“飕!”
一声收回天雷涎,笑吟吟地拢裙倚坐。
一旁,胡彦之呈大字形躺着,手中燕匕虚指夕红飞,虽未开声,满面都是“有种你给老子下来”的衅容。夕红飞一瞥仆地低嚎的燕雏,终究没敢跃下,恨恨一捶石栏,身影没于栏后。
“胡大爷要是预先安排了这艘船,奴家可真要写个‘服’字啦。”
符赤锦难得露出佩服的表情,重新打量身畔的虬髯汉子。
“等等,你先等等……啊,原来受美人青睐,是一种这么爽的感觉,让我再享受一下……啊嘶————”
胡彦之歙动鼻翼,陶醉地深呼吸几口,起身正色道:“那倒不是,我这人不太说谎的。只能说咱们和这艘宝船是真有缘。”
一指后方。桥洞的另一头,一名船夫模样的汉子游到岸边,被围观的路人七手八脚拽了起来,满面不忿,不住朝这厢指指点点。
“胡大爷,我似乎听见有人喊‘打劫’啊。”
符赤锦拊着耳朵听半天,一本正经回报。
“你听错啦,他是说‘姊姊’。”
胡彦之说起谎来可一点儿都不害臊。“最近这支歌儿在越浦可流行啦,到哪儿都有人唱。来,我唱给你听。”
“好啊,我最喜欢听歌儿啦。”
符赤锦巧笑倩兮,白皙小手一按他臂膀,胡彦之忽然回臂,燕匕对正咽喉,锋锐的尖端一颤,无声没入渗满青髭的油皮,一颗饱满的乌浓血珠汩溢而出。“不过在听歌儿之前,胡大爷先给奴奴说说,我猜咱们三边在念阿桥,不算是偶遇罢?”
“不是吧姊姊,玩这么硬?”
胡彦之见她眼底殊无笑意,心知此姝辣手,半点玩笑开不得,耸肩道:“我打进越浦就一直跟着你,有好些时日了。先说好,我对你没啥兴趣,只是我兄弟娶了条毒蛇为妻,我得确定他不会被咬死。”
符赤锦如遭雷殛,深呼吸了几口,仍止不住颤,唯恐一剑刺死他,忙撤了血牵机的潜劲,倩眸如电,冷冷说道:“现下再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胡大爷,我不喜欢有人跟着,今日承你相助,我很感激,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若有下次,就没甚情面可讲啦。你明白没有?”
“我今儿来,就为这个。”
胡彦之解下长囊打开,露出其中的藏锋刀与昆吾剑。
“喏,给你的。”
“……为什么?”
符赤锦蹙起眉头,微露一丝不解。
“这是耿照的东西,理当由他的家眷收持。”
胡彦之别过头去,一派轻松地耸了耸肩。
“我不是专程来送遗物给你的,收着这刀,是让你回头交还给他。慕容柔掘地数尺,只差没把阿兰山弄穿了裤裆,莫说尸骨,连肉干都没找着一条,说明了耿照不但还活跳跳,而且没缺了手脚。谁都可以不信,唯独你我不行;你给我往死里信着,等他回来,替我把刀还给他。这是头一件。”
符赤锦没答话。水流与风声吞没了她细细的抽噎,而胡彦之只是枕着没受伤的那条右臂望向远方,将一方天地俱都留给了她。
“那第二件呢?”
好半晌她才又开口,语声里除了一丝浓滞,听来已与平日无异。
胡彦之转过头来,定定望着她,神情严肃。
“方才袭击你的‘分飞七落燕’,是城外金环谷‘羡舟停’所派。金环谷不过是掩护而已,‘羡舟停’的翠十九娘表面上是风月场销金窟的老母鸡,实为狐异门暗桩。她们的目的,怕是要将黑手伸入七玄,混七脉于一元,成就前人所不及的大志业——我干!这种话讲出口来他们怎么不会想先去死一死?光唸一遍我都想给自己烧纸了,呸呸呸!”
探出船舷一阵吐唾,又掬了把水漱口。
符赤锦闻言倏凛,本欲介面,启朱唇之际又将话吞回腹里,静静打量了眼前的虬髯男子片刻,才道:“你和狐异门,究竟是什么关系?”
胡彦之懒惫一笑。“你是聪明人,我知道你一定会问。我无意欺骗你,却也不想回答,你只能选择信或不信。信了,也才有合作的可能。”
符赤锦抚着膝上光润的乌檀长鞘,浓睫轻瞬,云波流沔,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神情。
“拿这个来堵我的嘴么?”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胡彦之淡然笑道。“莫忘了,要我信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出乎意料的,符赤锦并未考虑太久。
“胡大爷想怎么合作?”
“七玄大会。”
胡彦之以拇指刮着刺戟戟的方硬下巴,枕臂怡然道:“鬼先生要演一台子‘四方劝进’的大戏,七玄大会便是他龙袍加身的绝妙戏台。届时他安插的暗桩自是跪得一地龟孙也似,山呼‘万岁’不说,指不定哭着求他万勿推辞啊,苍生为念啊,什么肉麻拣什么说,可游尸门吃这一套么?
“莫说一半,要有几个不肯跟着演的,岂不显得这伙人二百五至极?人家再怎么不要脸,真丢不起这个人。”
符赤锦水晶心窍,立时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七玄大会之前,金环谷将持续对游尸门之流的游离派门采取行动,直到她们臣服为止。问题是:金环谷……或说狐异门的心到底有多大?实力强如天罗香,派系多如五帝窟,武功高如南冥恶佛、狼首聂冥途等,都不是能任人宰割、轻易驱使的,便要个个击破,距大会召开尚不及旬,难道竟能都收服了?
“故游尸门绝对是金环谷的首要目标,不达目的绝不放弃。”
“……因为我们最弱小?”
“没有不敬的意思。”
胡彦之双手微举。“就事论事而已。”
“我只有一事不明。”
符赤锦倒也不生气。
“本门落脚处十分隐密,外人无可乘之机。至于我,目标是显著了些,经常出入驿馆公门,又有朱雀航宅邸,可我每回外门,绝不走同一条路,连今儿上朝鑫门桥市都是临时起意,金环谷人马怎能预先埋伏?”
胡彦之笑了。
“符姑娘懂术数否?”
“是指术法方伎么?”
符赤锦嫣然一笑。“外人总以为游尸门精通左道,其实是天大的误会。至少奴奴的三位师傅都不是以术法成名,或有涉猎也说不定,我是决计不会的了。”
胡彦之摇头。
“我指的非是奇门阵法,而是算学。如百鸡百钱、鸡兔同笼、借马分马等,以算筹计数推算,演出各种数目难题之解。符姑娘听过么?”
符赤锦抿嘴笑道:“只会心算罢?市易买卖,日常需用,其余奴奴见识浅薄,不曾听闻。怎么你们那儿的算学,专门处置禽鸟动物的问题?”
胡彦之不觉哂然。
“那只是题目,不是真拿来数鸡算马。算学乃奇门术法之根本,却又不同于术数;狐异门的武功,与算学大有干系,其中一支名唤秘阁的,专门钻研各种高深学问,尤精数算之学。”
从怀里摸出一本薄册,翻到其中一页:“我在平望拜当代算学大家、司天监曹勿平曹大人为师,读过几年算经,这段经历算是我平生至惨,不堪回首。你猜是谁送我去的?是教我验尸审案、追捕要犯的另一位师父,‘捕圣’仇不坏。
“仇老儿说了,捕快抓坏人,不是擒拿高、轻功妙便顶用,很多时候你得蹲点埋伏,还得追踪、猜测犯人的形迹。瞎猜一通,那就是赌运气;想要更靠谱些,算学能帮上一点忙。”
符赤锦接过薄册,见上头密密麻麻,何日何时、途经何处,往向何方、费时几何……竟是关于她日常行踪的详细记录。
“我跟踪你,可不是光伏屋脊便罢。从这些记录中理出数字,便能推出你惯行的路线、前往的目的地等,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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