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7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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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听她短短一喊,福至心灵,猛地撑出水面,猿臂一捞,才想起右腕既废,哪里还抓得住?心尖陡吊,手腕已被捉住,整条手臂被苏合熏的重量拖得一沉,忙肩胸使劲,忍痛将她提上。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谷底水潭,而是在突出峭壁的平台上,硬生生凿出个贮水凹槽,如半只嵌入峭壁的巨大石碗;而她刚翻过去的“潭岸”,便是这只石碗的碗缘丨…苏合熏面色惨白,秀发被“石碗”外不住旋搅的硫磺风吹乱,耿照腕间的伤口被她扯裂,鲜血沿着她握紧的双手滴在那张美丽而倔强的俏脸上,分外凄艳。耿照唯恐她失足坠入深谷,这回不知谷底还有没有别的潭子,就算有,以硫磺风之燥热难当,那也该是潭沸锅般的滚水,丝毫不敢大意,忍痛将她拉了上来。
苏合熏一言不发,撕下衣襬拧干,将他迸裂的创口紧紧扎起,连耿照皱眉呼痛也不放松。“……疼,苏姑娘。”“啰唆!”“我又没怪妳。”耿照不禁失笑,细细望着她紧蹙的眉头,望得她微微别过视线,那神情与其说厌烦,更像是自厌。“苏姑娘,我在冷炉谷里学会许多事。”他将左手覆在她用力打结的白皙手背上,苏合熏像是要自清似的,顽固地持续动作,并未缩手避嫌。耿照把右手抽了出来,示以伤处。
“其中一样,就是人生在世,找上门的麻烦够多了,毋须替自己再多添几桩。
既是不测,何以相待?除非妳是看准了才跳的,那的确过份了些。”苏合熏闻言微怔,片刻居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见耿照露出惊喜之色,才又绷起一张云淡风清的雪面。耿照摇头叹息:“妳实在应该多笑一笑的。妳不笑的时候已经美得紧了,但笑的时候却更加鲜活,这美才像是真的,而非是图画。”苏合熏轻哼一声,转过明眸,忍不住蹙眉,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新鲜物事似的。
“我脸上有花么?”“怕是脑子里有。”苏合熏没好气道,瞥他一眼,又摇了摇头。“你这人……真是怪。我先前还想:万一你醒过来之后,意志消沉,这身伤只怕便更难了 ,该怎生是好?我……我不太会安慰人,这点委实难办得紧。
“哪知道你却……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你要是突然间手舞足蹈起来,或无端端地又哭又笑,我便能确定你是受不了打击,终于疯了。现在这样,我反而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如果我疯了,妳有什么打算?”耿照怡然笑道。
“没打算。”苏合熏十分诚实。“疯子人事不知,何必打算?是旁人辛苦些。
那你,疯了么?”“我猜……是没有罢?”耿照举起完好的那只左手抓抓脑袋。“我只是在昏迷的时候,悟出了几个道理。第一,世上真的有人,坏到不该再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什么的,于他不过是浪费,只不过将其它良善之人置于危险境地,任其鱼肉罢了。
将军除恶手段雷厉,我现在总算明白是为了什么。”这点苏合熏倒是从不怀疑。从小姥姥便教导她们,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是非黑白,那是留给活下来的人说的。赔上自己,便什么也说不上了。
“第二点,则是斩草除根。”耿照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听。“喏,妳看看我,虽没死成,也是个废人了,跟死了没两样,是不是?不只妳这么想,鬼先生、此际冷炉谷中每一个人,怕都是这样。”苏合熏凝着他血丝密布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一丝疯狂,但哪怕是灰心颓唐自暴自弃,在少年沉静的眸中俱都无迹可寻,他充血的双眼源自伤势、痛楚,以及体力流失,与神智崩坏之类毫无瓜葛。
“附和『你是废人』这点,难道不会打击到你么?”她忍不住问。
“若我确实是废人,光提出这问题就够打击的了。”耿照提醒她。
“……真是对不起。”“喂喂,妳别放弃得这么爽利啊!”耿照笑了起来,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妳想想看,倘若我好手好脚地出现在鬼先生面前,一拳将他揍翻过去,他该是什么表情?光吓都能吓出一身病来。这同厉鬼索命有什么两样? 一想这幕光景,刀山我都爬得过去,这点痛楚算得了什么?”糟糕,他真疯了。苏合熏忽有些鼻酸,自己费尽心力挽救他,却从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刻;刚刚还差点相信奇迹竟然发生,他不但从重创中醒来,还保有健全的心智,不被现实的悲惨残酷击倒I“妳这表情也太不妙了。”耿照叹了口气,用左掌握住她的右手,想起两人素昧平生,她却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刻一路相随,未曾离弃,既觉缘分之奇实难逆料,又感于她的仗义与坚强,正色道:
“我没疯,苏姑娘。我只是突然明白,眼下并不是最糟,鬼先生犯了大错,我只要先比他领悟到一适点,第二回合的较量,他便输我一步。妳瞧,他认定我双腿俱残,此生再难行走站立,结果我差点能泅泳了 ;妳不也说过,『望天葬』绝难逃出么?
我们现下又在何处?”苏合熏默然无语,半晌才微微一笑,低道:“起码现在我知道,你应该没有发疯。”耿照微笑道:“发疯是自己逃了,可撇下的人呢?想到这点,我无法说放弃就放弃。”苏合熏淡然道:“说到底,这都是为了你的染姑娘。”耿照没听出她话里的异样,啪答啪答地自浅水里起身,举目四顾,蹙眉道:“现下我谁也为不了。这地方实在是怪,但究竟怪在哪一处,却又说不上来。”这石碗般的平台绝非天然形成,斧凿痕迹历历在目,莫说水中内壁平滑,就连“石碗”边缘也是齐整得很,整座台子像是用汤匙挖空的瓜果,被凿成了个半圆形的巨大蓄水池,出水口却在离水面足有三丈高的峭壁上,呈宽扁的长方形,目测堪容一名成年人直立行入,宽度则倍数于此,无疑出自人手,决计不是天工。
关于龙皇时代所遗的古纪遗址,耿照算颇有见识了,但光凭这从峭壁凸岩上凿出的水池,实谈不上什么风格判断,比之悬挂鸟笼的角柱,简直毫无辨识度可言,只能说时人要干这么件事,无论技术或动机都相对匮乏,推给千年以前莫可名状的古纪时代,毋宁省事得多。可惜这池子不比阿兰山里的圣藻池,若有那疗效神奇的肉质异藻^“苏姑娘,我知道此间何处怪异了!”耿照忽一击掌,迎着女郎询问的眸光。“那出水口流出的,是酸泉水,因此池里连水草都长不了,遑论鱼虾。我听人说,蕴有地热处,地下的水脉都是这种不能饮用的酸泉,冷热皆然。北山石窟之所以毋须生柴烧火,扭开水喉即有温泉可用,便是引了受地热加温的水脉。”苏合熏会过意来,明白他想说什么,凝眸道:“你是想,若能爬进出水口,沿水道走,不定便能返回谷中?”耿照打量着那宽扁水口,沉吟道:“照出水量推断,水道中并非都是水的,水面上至少有半人多高的空隙,似是供人出入的引道之类,便不能通往北山石窟,尽头亦有连通的甬道。难道妳不想瞧瞧,是什么人开凿了这些,又有什么目的?”“望天葬”的鸟笼底板藏有玄机,活门开启后,笼中之人不偏不倚落入这突出峭壁的大水池里,说两者间毫无关连,未免牵强。鸟笼、池子乃至出水口,极可能是创立天罗香的前贤所遗,连姥姥也未必知晓,苏合熏天宫教使出身,不可能无动于衷,横竖也没别的去处,遂点了点头。
两人游过大半池面,来到峭壁下的那一侧。这池子似非供人所用,池缘几无驻足处,耿、苏二人于峭壁下方一处宽约三尺的隙地,背着嶙峋岩面并肩而坐,稍事歇息。
此间寸草不生,遑论树木,想找些枯枝干叶来生火亦不可得。白日里虽燠热难当, 一旦太阳下山,入夜的寒凉可不是披着湿衣能捱过的,耿照见日影渐西,当机立断,将全身的衣物除下拧干,披在石上晒太阳,以免夜凉沁体,不免大病一场。
苏合熏也非扭捏作态的女子,想通其中关窍,跟着利落解衣,露出一副苗条白皙的绝美胴体。她虽是美人削肩,肩膀却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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