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742章


“再等一会儿。”
“……古木鸢!”
老人吊足胃口,身形一晃,魅影般掠下陂岗,眨眼即至砖屋门前,双掌在门上垧伙扪币,像作^ 只^ 不兄的九宫圆上反覆掀按,门缝里透出的异芒倏然消失,屋内的嚎叫声一断,只余悠悠断断的粗浓喘息,荷荷有声;紧接著,铁门后传来一阵细密的喀喀轻响,彷佛有极精密的机簧齿轮在运转,片刻“答”的一声门锁松脱,门缝微敞,但仍不及一指。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因你在场,我特意比平常多等了会儿。”
老人冷肃的声音里带著难以言喻的恶意,更令人痛恨的是他那毫不遮掩的姿态。“无端端被增加工作上的难度,感觉不太好受罢?下回『上头』再下这种命令时,别忘了此际的感觉。”
铁门推开,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空间。屋内不见月块砖脚,上下四方,全用铸造精确、打磨光滑的铁板或石条拼接而起,地面是斜的,穹顶四壁皆是凹凸错落,如天然形成的岩窟,却是以铁石复制重现,连那异样的歪斜与不对称都被忠实保留下来。
人工“岩窟”中无一处未镌花纹,线条之密集繁复,使原本歪斜的空间更加扭曲,一眼望去,屋内像不停扭动似的,如一只活生生的巨兽胃囊,匆匆一瞥便觉目眩,遑论不知从何处透出的、氤氲不明的诡异光源。
巫峡猿深知这炼尸穹窿的厉害,强抑住好奇心,迅速别过头,不敢多瞧门里一眼。
虽是世间妖刀及刀尸之起源I姑射中人呼之曰“源始秘穹”者便是———的赝仿,却几能如秘穹般诞出刀尸,不容小觑。炮制刀尸的迷魂药物向由巫峡猿负责配制,以他对药理、武学乃至机关术的了解,仍琢磨不透刀尸生成的原理。在巫峡猿看来,荒谬莫名至此,直与巫亲妖术无异。
权舆将“姑射”交给古木鸢时,也把源始秘穹所在,及培育刀尸的法门一并授予姑射首领,即使身为联繁的桥梁、形同监军的巫峡猿,亦无从知悉。
“无论发生何事,决计不能步入秘穹。”
权舆再三交代。“其中所蕴之力,任你有再高的武功、再精深的内力修为,也未必能保住神智,终将沦为失魂傀儡。我不想亲手杀掉你,你莫予他可乘之机。”
是以妖刀虽蕴有大威能,权舆、古木鸢等却不能舍其身而成刀尸,亲掌妖刀之秘,盖因“源始秘穹”将对心智造成无法估计的伤害,非至走投无路,智者断不为也。
古木鸢手按门扇,回头笑道:“他快死了,你不进去瞧“瞧麼?”
屋内断续传出兽咆般的呻吟,似为他恶意的揶揄作注脚。巫峡猿已无初时谈笑风生的闲心,明白屋里的刀尸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古木鸢分明想置其於死地,因为有自己在场,“权舆”决计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想拖我下水麼?老匹夫!
他定了定神,微微一哼,双手负於身后,又回复一派从容。
“我会如实向权舆报告,刀尸断气之际,人在秘穹之中。”
巫峡猿冷道:“你若不将他移出秘穹,便是你害得刀尸,干我底事?我在那厢等你,可别慢了手脚,后果自负。”
信步走入旁边另一幢稍大的屋室中。屋里烛照、卧台、沸水针药等无不备便,倾圮的家生上铺了层洁净白布,屋外更洒满整圈石灰,比寻常草堂医庐还要讲究。
要不多时,古木鸢横抱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倚门而入,“啪!”
一声摔上白布长台,怡然道:“居然还有气,交给你了。”
颇遗憾似的,透出面具的低哑嗓音带著一抹明显至极的笑意,听得人无比恼火。
巫峡猿戴著空林夜鬼的面具,在三乘论法上大闹一场,几乎酿成巨灾,虽说是权舆的意思、与他个人好恶无关,毕竟是坏了古木鸢之事;这般刻意刁难,往后不知还有多少,端看古木鸢的气量,眼下也只能咬牙隐忍。激怒忿忿不平的雄狮,本是世间至愚,他不会犯这样的错。
台上的男子尽管肌肉贲起,仍看得出腰窄肩削,四肢修长,只是他全身血液似将沸滚,通体赤红、青筋浮露,肌肤表面渗出血点,不住冒著氤氲白雾。纵使古木鸢内力深厚,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抛落卧台,肘臂的衣布上烟缕丝窜,彷佛为烧热的铜斗所炙,空气中隐隐嗅得棉絮焦卷的气味。
男子发泛金红,宛若炙铁,由前额垂落,覆住了大半张面孔,与怪异的赤红肤色、纠劲昂藏的雄躯一衬,犹如画中走出的明王菩萨。巫峡猿揭开他的额发,检视瞳孔呼吸,却见赤发之下,露出的非是明王愤怒之相,而是焦岸亭崔家的五公子崔滩月。
崔滩月双目紧闭、剑眉深锁,脸现痛苦之色,较旬前更瘦削稜峭的面庞明显立体许多,不复见书生柔弱,更多添几分冷峻煞气,与在越浦时判若两人。巫峡猿俐落地检査了呼吸心跳,见无大碍,转而将重点放在他脐间。
原木应该足川陷皱起的脐眼,如今已为;片薄而光滑的皮肤所取代,皮下透著一团鸡蛋大小的红炽光芒,将肌肤映成鲜血般的赤色。崔艳月赤裸的上半身,本就拥有几近完美的肌肉线条,兼具劲力与美感;然而,不见了脱离母体便即留下的肚脐,却让这副身躯透著一股人工造物的异样,彷佛以质地致密的沉檀一类精雕细磨而成,总之就不像是人。
巫峡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枚取自钧天九剑之一“映日朱阳”剑首的火元之精植入他体内。
须知脐眼与人体十二正经相连,内通五脏六腑,关乎全身气血,牵一发而动全身,故有“脐为五脏六腑之本,元气归藏之根”的说法,是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的罩门;要在此处动刀,直与杀人无异,全赖巫峡猿一双巧手,方能成功。
火元之精入体后,奇石所蕴的火属之力由脐中散入经脉,彻底改造了崔艳月的身体。然而此非天功,不能无端自成,除崔滩月天赋异禀,耐得住火元之力流窜全身,未被焦灼致死外,巫峡猿早在三年前,即利用各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铺以各种奇药,悄悄增益、补强崔II月的体质,是以他屡遭赤炼堂之人拳打脚踢,扔入河中,数日后又能毫发无伤地现身越浦街头,一切其来有自。
这种在人身内植入异石、藉以获得力量的方法,得自权舆所授之古卷译本。
似乎在遥远的古纪时代,人们能藉由植异兽齿鳞、奇石异矿入体,进而获得力量,巫峡猿本以为是像服散一类的无稽之谈,合该戏弄愚人,深入研究后才发现其中大有文章,乃至得到启发,想出运用火元之精的方法。
但身子熬过火元之精的熔炼,不代表能从源始秘穹存活下来。巫峡猿顾不得一旁虎视眈眈的古木鸢,单掌按上崔鼸月的胸口膻中,右手食指凌空倏点,继而四指撩动,如拨琴弦,崔鼸月上半身的各处穴位次第下陷,宛若一具活生生的乐器,突然“啊”的一声睁眼开声,浑身剧颤,眼口之中,似都有火光燎动,乍现倏隐。巫峡猿双掌轻击他两额太阳穴,圆胖的身子一翻,轻飘飘一掌印上他头顶百会穴,崔鼸月绷紧的身躯一松,闭目斜颈,像睡著了似的,发出匀细的轻酣。
“好!好俊身手!”
古木鸢难得抚掌一赞,这简直是别开生面、骇人听闻了。
巫峡猿半点也笑不出,这几下可说是聚他平生功力的得意杰作,耗损极大,然而为救刀尸,也顾不了这许多,趁背转身时一摸颔下,及时接住了自面具内缘滴下的汗水,没泄漏。1丝疲态,唯恐被古木鸢瞧出端倪,一言不发,低著头收拾台上针砭器具,装作生闷气的模样;直到调匀气息了,才冷冷说道:“离垢刀尸的情况,我将如实回报权舆。待他苏醒之后,你最好试试他有没烧坏脑子,你若交给权舆一个白痴———”
“就得请你美言几句了。”
这话无赖已极,但自古木鸢口中说出,却无一丝泼皮混赖之感;说是恫吓,又不足以形容言外的威严冷峻,如仰望万仞险峰,峰壁不倾,人自惊惧。“於你没坏处的。”
“我明日再来。你好自为之。”
巫峡猿冷哼一声,拂袖出门,眨眼间,矮胖的背影便消失在夜幕深处,灵活得不可思议。古木鸢伫立良久,才推门而出,从秘穹中取了那柄乌沉沉的离垢刀来,重新锁上铸铁门扇;返回屋里时,台上的崔鼸月已坐起身,单臂支额,露出宿醉般的痛苦之色。
“主……主人……”
刀尸的感应十分灵敏,远胜常人,他毋须睁眼抬头,便知来的是谁,此非眼见耳胎鼻嗅所致,更近於兽类的直觉。“刀……我的刀……”
他吐出的声音带著磁震,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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