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768章


“七玄有共同的源头,武功、宗法乃至所藏秘宝,无一不流著共通的血脉,彼此间卯榫宛然、千丝万缕,轻易便能紧密结合,成一大派。数百年前,被诬为“薮源魔宗”的那个神异组织,已向世人显示过此般聚合之威能,鳞族子民横扫天下,无敌於宇内;彼时,若出一气运胸襟皆备、堪吞斗牛的人物,如今天下是不是姓独孤的,尚在未定之天”。
鬼先生自此已无一丝戏谑轻佻,语气渐渐激昂,神色却出奇地宁定慑人,殿内除他掷地铿然的话语,所有人都悄然无声,有的抱了看好戏的心思,也有细细咀嚼话里含意的。
“三十年前,先父含冤身亡,那些加诸在他老人家头上的涂污抹黑,不过藉口而已,七大门派的狗贼们所惧者,乃是七玄在先父的号召之下,再度团结起来,尊奉降世龙皇之号令,成一大派耳。莫说当时,便放眼今日东洲,哪一个门派势力,可与混而为一的七玄相抗!
“便说高手,有哪一门哪一派的耆宿,胜过今夜殿中列席的诸位?论到武功,普天之下又有何方势力所藏,胜过我七玄之武库?以机关之精、珍宝之奇,又有谁能比得上玉龙朝的诸般遗址?何以优秀如我等,却要避正道之锋芒,藏於阴暗不见光处,背负天下人鄙夷轻视,自认为邪?
“我之志向,在完成先父未竟志业。我是胤铿,不是胤丹书,我爹能号召诸位共襄盛举,凭的也不是什麼皇者霸气,但求成事,不必尽其在我。七玄同盟若成,无论选何人出任盟主,我狐异门上下一体凛尊,绝无二话。”
说著一按灯架,方才开启的藏书小匣内“喀搭”一响,开启匣底暗格,从中取出一只羊皮卷展开,但见皮纸上绘著各色标点彩线,却是幅精密的路观图。
“此间所示,即为龙皇祭殿之入口。”
鬼先生以皮卷示众,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指著图上小小的朱砂同心圆。“少时诸位尽可离去,一个时辰后,我等在入口处集合,不赞同七玄结成同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不必去了,这部残谱且当是薄酬,感谢诸位今夜赏光莅临,他日道上相逢,便谁也不欠谁的,明月清风,毋须罣碍。”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此法宽松得毫无道理,鬼先生若非在中途伏有人手、伺机杀人夺刀,一个时辰后,在那捞什子祭殿之前,极有可能连半个鬼影也没有,今夜不仅做了白工,还蚀去一部宝贵的《寂灭刀》残谱,这笔买卖可就亏得大了。
聂冥途冷笑道:“你这法子,打的是混水摸鱼的主意罢?现场忒多人,是几个到得祭殿门口,同盟便算成立?是七玄到四,少数服从多数麼?那半途开溜的无端端给人代表了,将来你们打著七玄字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正道那些个蠢才杀上门来,原本不赞成同盟的,也只好乖乖加入了,这是釜底抽薪啊。”
鬼先生笑道:“既然是七玄同盟,自得七脉全到才能算数。缺得一支,寻根溯源的拼图不免少了一块,事倍功半,反而不美。若是如此,只能说天数使然,祖宗的辉煌大业还未能兴复於我等之手。”
岂料聂冥途仍不买帐,嘿嘿两声,竖起大拇指道:“老狼一直愣没明白,你找集恶三冥来,葫芦里卖的是啥药,这下总算弄明白啦。便走了个聂冥途,鬼王、恶佛双双并至,这集恶道看似还是赞成同盟的,你现成又多一票。五岛还有声息的三家里,给你搞来了两个,游尸门三尸几到了个全……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罢?高啊,真高!”
符赤锦听他如是说,心中暗忖:“难怪这厮要设计绑了小师父,便为作这台子戏!却不知在场各脉中,有多少也是受他威胁而来?”
联手敌慨,要对付鬼先生与狐异门、抢回小师父来,则又更增几分把握。由此更恼漱玉节利令智昏,被妖刀之能蒙蔽了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难倚为臂助。
然而翻过那本薄薄的《寂灭刀》残谱后,她不得不承认所谓“妖刀武学”,似乎真有些名堂。那谱中讲述火劲心法的部分,虽被鬼先生抹得七荤八素,直如天书一般,她约略看得几页,竟隐隐与赤血神针有些相近之处,虽然行文的笔法、措辞绝不同於《岣嵝异策》但说的东西却有著异样的熟悉感,彷佛对照全本《寂灭刀谱》便能再多看出什麼似的,若非深信鬼先生周身是计,决计不会平白给好果子吃,要说无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怕连符赤锦都难说服自己。
以她的才智及江湖阅历,也只稍慢狼首一步,便想通这个法子里的取巧之处,况乎漱玉节、薛百螣等老谋深算的老江湖?眼看鬼先生的假大方被拆穿了西洋镜,这台戏要演不下去了,不知怎的却无一丝气急败坏,仍旧是一派气定神闲,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够了,才怡然道:“狼首误会啦,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喔?”
聂冥途殊眉微挑,妖异的青黄眼瞳中闪著异光,咧开尖利如犬的歧生黄牙,不怀好意地笑道:“江湖行骗,最忌临场改词。你若想换个说法,可得先想清楚。”
“既是同盟,自当同舟共济,缺一不可。”
鬼先生取下灯笼,沐著一缕银灿月芒,负手迳往殿外行去,随风送入意兴遄飞的潇洒笑语。“此间只消少得一位,盟议便毋须再提了。在下忝为东道,先往祭殿之外,静候诸位佳音。请。”
直到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连最后一抹灯晕都不复见,众人才从错愕中恢复,偌大的荒圮殿宇彷佛自静水中提起,声音、气味、夜凉习风……一霎间恢复流动,一切才又活了起来。——须得众人齐至,七玄同盟方有再议的空间!
这对鬼先生来说,简直是臭到了极处的坏条件。中途只消有一人离去,所有的辛苦布置便打了水漂;《寂灭刀》残谱给了,龙皇祭殿的路观详图也给了,鬼先生手上的一切筹码看似都推了出去,却押在於己不利的莫名处。他如何有把握,在场诸人会一个不少地集於祭殿之前?
要阻止他的七玄合一大计,此刻突然变得简单起来。无视妖刀武学的诱惑,断然抽身离开是一法;中途拦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任何一人,也能使鬼先生满盘尽墨,算计全算到了狗肚子里。
聂冥途几乎忍不住笑起来。这实在是太好玩、太有趣了!他被囚禁在娑婆阁的这些年里,江湖上怎的出了忒多有意思的新角儿?
他伸出湿浓如腐的灰色舌头,舔了舔乾硬的薄唇,上下滚动的凸喉间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响,似将低笑声如痰哽般咽下,既像冰冷黏滑的蛇蜥蟾蜍一类,又似餍足的大猫;异瞳一扫,这才发现天罗香的灯笼早已消失,而游尸门正飞快退向破败的窗棂,披簑带笠的白额煞“哗啦”一掌扫去窗框零碎,纵身窜出,那名雪肤花颜的红衣丽人亦随之翻出窗外,身手敏捷,丝毫不受玲珑浮凸、丰臀盛乳的姣好身段影响。
五帝窟、桑木阴、血甲门……剩下的灯笼,也各自没入广袤的黑黝夜凉之中,聂冥途并没有犹豫太久,怀抱著雀跃兴奋的田猎心思,掠向他心目中的理想猎物。
◇ ◇ ◇对符赤锦来说,从头到尾唯一的目标便是鬼先生。
小师父被绑走已将近一日,戚凤城等人根本没有掩饰踪迹的打算,迳驱车驰入弃儿岭深处,鬼先生早在无央寺左近布下天罗地网,以胡彦之及白额煞的身体,硬闯不啻死路一条,更何况将大师父独自留在越城浦,本就险极,漱玉节又已将绮鸳等潜行都的一干精锐悉数召回,符赤锦手上无有更多可用的筹码,只好先请二师父将老胡、陈三五带回,裹伤敷药调养精神,再别作良图。
胡大爷对累得小师父陷身贼窟一事,甚感自责,尽管一个字也没说,却敛起了平日嬉笑怒骂的无赖神气,一路上紧盯著车帘之外,一言不发。
要寻小师父,非来无央寺不可;而要将她平安救出,则须著落於鬼先生身上。
当鬼先生行出大殿时,符赤锦即欲追去,又恐被其他人盯上,反生枝节,苦苦忍耐,好不容易觑准时机溜出大殿,鬼先生已不见踪影。白额煞蹲下身来,捏起一把湿土凑近鼻端闻嗅,又观察了地面诸般痕迹,一指西方,沉声道:“那儿。”
符赤锦略一思量,低道:“你快追去,我能照顾自己。”
白额煞犹豫片刻,点头道:“地图你拿著,我已记在这里。”
伸出骨爪弯钩的食指尖,点了点额际太阳穴。[偑叶文学小说网//。fywxw。]
符赤锦“嗯”了一声:“留神些,一会儿在谷外会合。”
身披簑笠的昂藏大汉将灯笼留了给她,转身掠入夜幕,一霎眼便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