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810章


拉锯令他感到疲惫,益发怀念起在莲觉寺,那段可以什么也不想、单纯信任着她的时光。
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或许只有这点,明姑娘是对的。
耿照定了定神。“明姑娘,我已遵照约定,将服食血照的经过,以及发现血蛁处,通通说与你听。按照我们说好的,你该告诉我……”
‘那并不是你最想要的,对罢?’明栈雪在干涸的水道边上并腿斜坐,裙布绷出修长浑圆的大腿曲线。她信手轻拂裙膝,略显娇慵的姿态有着“明姑娘”所独有的、令人惊心动魄的闲逸风情。
“既然要谈,我们就来谈谈你最关心的事好了。”
耿照本来想说“这不是我们的约定”,然而如此显而易见的背信,兴许明姑娘要的,就是他冲口说出,耿照终是将话留在肚里,静待她出招。“你要帮手,和你一起对付那自称鬼先生的家伙。而我是挺好的帮手,且能自由进出冷炉禁道,世上纵有胜过我之强援,于此却未必较我更合适。”
“在我心中,明姑娘是世上最强的帮手,无有其他。”
这句倒非恭维,耿照确是发自肺腑。
明栈雪浅浅一笑,似颇受用。
“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耿照想了很久。动之以情,毫无意义,在半琴天宫大厅之上,鬼先生断他手筋时,明栈雪并未相救;若连逼命之危,都无法教她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舍己为人,要求她无偿出手,似乎更无立场。
况且,冷炉谷原本就是她要消灭的对象。
耿照一直想弄清楚她破门出教、乃至弑师的因由,就是认为其中有着力处,若欲化解明姑娘与天罗香的仇恨心结,须由此处入手。但明姑娘不给他这个机会。
“鬼先生用来引七玄首脑入壳的饵,是妖刀中内藏的武功。”
耿照正色道:“他欲召开大会的地点,便在冷炉谷中的龙皇祭殿。据说在那里,可将妖刀之内的武学解析出来,毋须成为刀尸,亦可习练。明姑娘若肯出手助我,无论妖刀中析出什么,我所知所得,皆愿双手奉上。”
明栈雪笑了。“我若要此物,与鬼先生合作,要比同你稳固得多。这个条件,听起来并不合算啊。”
“如我前度所言,”
耿照冷静道:“鬼先生不会与你合作,若他允了你,那才更该留心。但我不同,我不会背叛你,说到的一定做到,比起鬼先生,我是太好的合作对象。”
明栈雪噗哧一笑,娇娇地瞪他一眼。“哪有这样说自己的?老王卖瓜!”
耿照也笑了。
“我承认你说得没错。”
片刻她收了笑声,足尖轻踢着水道残剩的浅渍,要是不听谈气的内容,看来便似春日郊游,与姊妹淘秋千扑蝶的大家闺秀,画面美不胜收。
“但老实说我对妖刀武学虽有兴趣,也不过就是翻看二一,满足好奇的程度,况且你能掌握多少,此际所言俱空,要拿来交换,也未免太便宜了你。这样罢,你将通往龙皇祭殿的秘门打开,让我开开眼界,我若一欢喜,说不定就帮你了,怎么样?”
耿照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明姑娘,你怎……怎么知道……这里是……”
明栈雪站起身来,指尖轻点他的额头,吐气如兰,狡黠的笑意令人脸红心跳。
“我的碧火功长于感应,还胜过了你,数日来我行动自由,到处偷听人说话,都没听过什么妖刀武学,你被关在望天葬,连溜出来找我都提心吊胆,何以知悉?若非在那祭殿里,听主其事者所说,也只能说是天心通啦。此其一也。”
耿照一想也是。即经鼎天剑脉、血轺精元的强化再造,内功修为上他有不输明姑娘的自信,然而适才在北山石窟,明栈雪仍能早一步察觉他的到来,说明她的碧火功于此已是登峰造极,当世罕有。
“……显然还有其二?”
“当然。”
明栈雪轻笑着。“七玄大会今日召开,总不会在大白天罢?一帮妖魔鬼怪的,百鬼夜行正合适。此际月过中天,你还有闲心来劝服我,料想开会地点必在左近,譬如……一墙之隔,无论我点头与否,你都来得及赶上。”
…。枫。…这点耿照就不能不佩服了。
…。叶。…“若有其三,我都不敢听啦。”
…。文。…“我本不想说的,好坑死你。”
…。学。…明栈雪美眸一转,掩口道:“墙上的天佛图字有写啊,打开秘门,便能直薄龙皇祭室。还愣着做甚?快开呀!”
第百七九折 牙莹骨座·剑血魂收
与明栈雪迅智,耿照自来就不曾赢过。现在,他越来越希望“诚宝是最好的策略”了,比起智谋,前者毋宁是他所擅长。
他叹了口气,手掌悬在壁前,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明姑娘若从壁上知有祭殿,应知开启通道之法。因为我所知道的,亦来自此间。”
回望笑靥如花的绝色丽人。“明姑娘,我到底该按,还是不该按?”
明栈雪眯眼含笑,踮着轻盈的步子踅过他身畔,带过一阵混着兰蔷般幽香、宛若新鲜苜蓿芽的气息,背着双手来到石闸的另一侧,利落地在壁间掀动几下,碧火功劲力到处,几格蜂巢状的暗掣“喀喇”一声陷下,石室底部的壁面缓缓升起,露出其后的空间来。
“你又一次通过了试验,证明自己是非常好的合作对象。你知道,我一贯欢喜聪明人。”
女郎欢快地踮入密室,东瞧瞧、西看看,冷不防回眸嫣然,勾发过耳,咬唇道:“看来,我也通过了你的试验,对不?我同鬼先生并无接触,荆陌与我,所言止于天罗香。那帮阴阳怪气的黑蜘蛛不想告诉你的,打烂她的嘴都撬不出来,所以你明白我为何需要你。”
“我不会帮你杀姥姥。”
耿照挑明了说。
“是你不想。老实说你不会想篇我杀任何人,如果你够了解自己的话。”
明栈雪笑道:“寄望你干这个,我就眞是傻透了,对罢?况且你还不够懂复仇。”
耿照浓眉一挑,并未搭话。
明栈雪怡然续道:“不是亲手为之,算哪门子复仇?你愿将那鬼先生交与慕容柔,在大堂之上,并陈证据、讼辩往来,费时数月乃至年余,好不容易定瓛,仍须等待秋决,才发现他一状告上了刑部大理寺,击鼓鸣冤,惊动镇东将军一大把一大把的政敌,如嗅到鲜血的鲨鱼,一拥而上,欲从此案挑出骨头来,于是六部会审,重启攻防,再来一回肉搏厮杀;运气不好,能审个几年乃至十几年……你说这样,能算报仇么?”
耿照无话可说。他并不渴望将鬼先生开膛剖肚、分尸凌迟,因为极度的愤怒、憎恨……本身就是激情,随着时间过去,利害化消,终有一日会复归平淡,又或没有这样的运气,而质变成为其他的物事,以更扭曲断裂的狰拧样貌实存于世,总之已非原貌初心。
他想制裁鬼先生的理由,只因想不出更好解决这个毒疮私的办法来。
姑射的主心骨“深溪虎”,信众遍及权贵、形同国师的琉璃佛子,狐异门胤家的正统继承人……鬼先生拥有的任一种身份,都能使普世的公理制裁失去着力处,遑论任意转换,变幻自如。以他出色的演技,耿照毫不怀疑他能自无论哪一方的公审中轻易脱身,旋即转换面孔,继续行恶。
因此明姑娘所说,他虽未必能体会,却愿意理解。
素来寡言的少年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想听一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栈雪置若罔闻,依旧饶富兴致地走走看看,伸出玉雪般的白腻小手,到处抚摩,似想从中找出点什么端倪来。
要不,这个四方形的空间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石室之后什么也没有。既无家生,也无壁刻,就是一片平滑,墙缝砖隙都是以肉眼几难辨别的境地,遑论触摸。
耿照降下石门,理当漆黑一片的密室里,壁面与壁面相交处竟自行绽出柔和的光芒,彷佛整个空间是以纸折成、置于灯烛之上,才会从弯折变薄的角缝里透出光来。
构成内室上下六面的材质,亦非古纪鳞族好用的白玉,与耿照在三奇谷圆宫所见大不相同,无论色泽或质地,皆与象牙近似,肤触柔腻,甚是熨贴,又无金铁玉石之坚冷,赤脚踏上极为舒适。
初次进入时,苏合熏曾以指甲试过壁面骨材的硬度,连一丝刮痕也未留下;耿照提运两成功力,隔空虚劈一掌,怕连碗口粗的实木都能应手而断,岂料壁上却如清风刮过,毫发无损,便在其中演武也使得。
此间之所以还不能称作“家徒四壁”,盖因底面墙上,嵌着一只方方正正、只于面上挖出凹槽容身的牙骨王座,材质与砖壁如出一辙,甚至找不到与墙壁接合的痕迹,彷佛硬生生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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