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第4章


穆静微闻声,心中一软,长长一叹,再次伸手,轻轻将左边的小婴儿抱了过来。
朱云离淡淡地道:“那么,千佛山,此地,十七年后的今日再见!一路顺风!”
穆静微也不答话,抱住婴儿,按捺下一口气,缓缓转身,步出房门,无语地越过杜息兰身前,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少年游(一)
十七年后。天台山,仙霞岭。
氤氲薄雾浮起在清晨山林中,几个山民在雾里穿行,将雾气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两旁树荫里传来叽叽喳喳鸟叫声,温暖的阳光渐渐从叶间穿进来,驱散了薄雾,将空气洗得干净明亮。几只小鸟见山民们在山溪边停下暂歇,也蹦跳着来到边上,探头探脑去喝水,浑然不怕身边的人。
山民们忙里偷闲,坐在水边青石上聊天。忽然,溪水对面传来声音招呼道:
“叔叔伯伯们,早上好!”
眼尖的山民隔着潺潺流水向对岸回应道:
“呦,这不是崎非吗?一大早背了包,要上哪?”
溪水对岸,一个少年正朝这边挥手。他约摸十六七岁年纪,眉目英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深褐色衫裤,却背了个红白相间的花布包。
“师父让我出远门!”
“哦?穆大侠要锻炼你?这敢情好。不过你怎么背着个女人家用的背囊哪?哈哈哈哈哈。”
少年啊了一声:“我觉着这一朵朵小红白花怪好看的,所以才选了它,却原来是女人家用的么?”
他瞧瞧几位山民,有些难为情,轻轻一笑,挠了挠头。突然,一只小黄鸟飞过来,冲他“啾啾”地叫。
少年冲小鸟招招手。小鸟嗖地敛翅栖在他右手背上,少年摸摸小鸟的脑袋,和它大眼儿对起了小眼儿。
“崎非,你出远门要去哪?”
名叫崎非的少年一边逗鸟儿一边隔水回答:“去北方!千佛山!”
“去干什么呢?提亲吗?”一位大胡子山民哈哈笑道。
崎非哎呀一声:“黄大叔又说笑,我才十七岁,提什么亲哪……师父要带我去办一件大事,让我先独自赶一段路锻炼锻炼。”
另一位黑脸庞山民道:“不错!男子汉就应该出去闯荡!不过啊,崎非,你第一次单独出门就跑那么远,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崎非道:“李伯伯,我有伙伴,她正等着我呢。”
“谁啊?”
少年小心翼翼举着停栖小鸟的右手,也在溪边坐下,彬彬有礼地答:
“师父让我先去南京找师姐,然后和她一起继续上路。”
几个山民一起道:“你师姐?穆大侠除了你并没有收其他徒弟啊。难道说的是他的闺女?”
崎非道:“正是。我和师姐还从没见过面呢。”
山民们对视一眼,道:“穆小姐刚出生不久的时候,穆夫人曾抱她经过我们村,母女俩都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儿啊。后来听说穆夫人生病去世了,小姑娘也被送到外地抚养了。唉。”
崎非浓黑的眉宇间也掠过一抹忧伤,道:“师父怕自己不够细心,带不好师姐,所以托四师叔代为教她。不过师父自己每隔几个月也会去看看她。”
山民们道:“你赶紧去罢,路上多加小心啊。早日和穆小姐一起回来吧,村里人都很挂念她。”
崎非道:“嗯,你们也要保重!”他站起身,轻轻抬手,小黄鸟欢叫一声,直入云霄。他重新背起小花布包,隔水行了一礼:“叔叔伯伯,后会有期!”转身迎着阳光大步踏上旅途。
段崎非出了天台山,来到县城,正赶上有载客马车要北上直至浙江边界。他付了车马钱,在车厢里找了个角落坐下,展开临行前师父给他的纸条复又细细研读。
“北上,至南京紫骝山庄寻师姐穆青露,嘱她与你同行。一路可乘顺风车,亦可自行租马或步行。四月初十前务须到达。”
段崎非正看着,忽觉马车停了。车把式掀开门帘道:“路边有点心铺,几位客人买点吃的吧。等下要急行赶路,莫让肚子饿得慌。”
段崎非跟众人下车,站在点心铺牌子下,心中默默计算:
“肉包子八文一个,菜包二文一个,黄豆浆三文一碗……那就再买八个肉包子,再加点豆浆,可以撑一天……不行,刚才车费就付掉了不少银子,八个肉包子就又要四十文,太大手大脚。一样是包子,还是吃菜的罢。豆浆也不要了,喝水就可以……”
他算得入神,喃喃地嘀咕出声。点心铺里的年轻老板娘听得,“嘻”地笑起来:
“小伙子,不吃肉光吃菜,你要当小和尚吗?男孩子就要多吃肉,吃肉长个子,知道不?”
段崎非摇手道:“师父的钱不能乱花。而且我也不需要再长个子啦。老板娘,请给我八个菜包子。喏,这里是十六文。”
老板娘笑嘻嘻接过钱,抬头仔细端详段崎非,道:“个子确实够高,够神气。哪,包子拿好,再送你碗豆浆吧,趁热喝了再赶路。”
段崎非惊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喝!”他想推却,不料一抬胳膊,正好碰到老板娘端着碗的手。
年轻的老板娘飞红了脸道:“没关系的,你喝吧。出门在外,别饿着自己。”她强行把碗塞给段崎非,垂下眼帘儿不再多话。
段崎非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了谢,赶快喝完豆浆揣着包子回到车上。一路再不敢和人多话,只是默默诵习师父平时所授武功心法,饿了就啃几口包子。出了浙江边界,一看才三月中旬,他索性不再搭车,徒步行路,累了就直接在路边茶亭里休息,不知不觉已来到南京城。
他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这紫骝山庄位于南京城东郊,庄主祖上曾在朝为官,历任司徒职位,遂以司徒为姓,世代显赫,江淮流域无人不知。
按指点出了东门,连行七八里,渐渐感觉开阔起来。路旁尽是排排垂柳,在春风里轻轻舞动。时不时还有三五成群的骑者策马跑过,清一色家丁装束,据说是紫骝山庄的驯马师。
段崎非边走边观赏眼前风景,心中甚喜欢。但走着走着,始终不见山庄房屋,心下纳闷,想找人问,却越走人影越稀,两边的柳木青草倒渐渐茂盛起来。
又埋头行了几里,段崎非心道定然找错方向无疑。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乐声,那声音似笛非笛,低沉悦耳,竟极吸引人。
段崎非心中大喜,循着声音来处走去,顿觉眼前一亮。原来在远处草长柳舞之地有一条横贯而过的河流,河岸边泊了一叶小小无篷木船,乐声便从船上传来。他拨开近半人高的青草向前行去,见船上有人,便停下脚步,手搭凉棚远远张望。
只见河边小舟上端坐着一位白衣女郎,正低头吹奏一支依稀是碧玉色的竹管。水色暮天,看不清她的轮廓,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衣袖和乌黑的长发,在晚风中微微拂动着。
一曲吹罢,女郎移开竹管,轻轻侧头,曼声唱道: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她的声音清冽婉转,竟不亚于仙霞岭中的小黄莺儿。段崎非听得呆了,怔怔站着,竟忘记了要上前问路。
女郎歌罢,突然转过身来,扬声道: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段崎非闻言脸上一热,暗道糟糕。自己这么躲在草丛里偷看她,当真猥琐失礼之极。忙想上前知会,忽听前方草丛中几声唿哨,三个彪形大汉已大笑着起身向前迎去。
段崎非心中一动,原来她话中所指另有其人。又见大汉腰间亮光闪闪,竟都是携带兵刃的武人。他想了想,继续隐身草丛中,不复前行。
但见女郎立在船舷上,待三人行至岸边,才又出声道:
“王老大,王老四,王老五,你们迟到快半个时辰啦。是又碰到扎手客人了,还是平日贪杯过度走不快呢?”
其中一大汉笑道:“哪里哪里。我们见姑娘吹笛子吹得高兴,于是兄弟几个便欣赏了一会,不敢打扰而已。”
女郎道:“王老大,你连这是不是笛子都分不清,还谈什么欣赏呢。废话少说,怎么只来了三人?老二和老八呢?叫出来一起动手呗。”
王老大的声音一下子凝重起来:“姑娘,你岂不闻‘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么?何苦定要和我们长淮王家为敌?”
他身边另一高壮汉子突然戟指白衣女郎,愤然道:“大哥,就是她打伤了我们九个船夫。今天一定要清算!”
王老大摆手阻止道:“老四,别提清算不清算的。”他转向那女郎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为何要对我王家船丁动手?”
女郎笑道:“王大你别装傻。你家仗着掌管江淮一带水上的客运和货运大权,多次在船行到半途时下锚,坐地起价。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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