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第86章


两名仵作答应一声,各自来到两具尸首边蹲下,揭开白布,熟练地勘验起来。
那何剑体表无甚伤口,瞧上去还稍好些。黎弄潮颈中的伤在大白天看来,却尤其狰狞可怖。厅中众人不忍细观,俱各转开头去,黎帮峰面肌颤抖,却强行抑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爱子,目中似要喷出火。
这一验,直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停手。两名仵作交头接耳一会,由其中年长些的那人向皇甫伦报告说:
“禀告大人,验尸结果与先前洛堂主和傅大侠的推断相当,何剑乃‘中庭’穴被点后,遭重手大力震断筋脉而死;黎少帮主则为‘鸠尾’穴被点后,遭利器割颈而身亡。”
皇甫伦“哦”了一声,拈须不语。洛老夫人按捺不住,怒道:“这般折腾,可不也没新的结论?有何意义!”
洛涵空淡淡应道:“官府怎肯听信外人之言?一天能办完的事,交给官府,只怕得办上十七八天。”
皇甫伦只装没听见,问那仵作:“你且详细说说黎少帮主的伤口情况。”
那仵作答道:“伤口横贯脖颈,深三寸四分,宽一寸六分,为致命伤,受害人在咽喉被割开后,大量失血,不久便死去。”
众人闻言,心中惨然。皇甫伦亦啧啧连声,大有同情之意。他正了正容色,又问:“依你之见,这种伤痕,究竟由何种武器造成?”
那仵作一揖到地,惶恐地说:“小人不敢妄言。”
皇甫伦和洛涵空异口同声道:“直说无妨。”
那仵作又是深深一揖,才开口道:“能割裂至此,凶器必定锋利,不会是棍棒之类;又兼伤口宽度近两寸,也不会是寻常刀枪剑戟。这种凶器既具有利刃,又有一定厚度和重量,以小人之见,倒有点像是斧质之流。”
他说得头头是道,皇甫伦不住颔首,连众人都深以为然。傅高唐道:“和我推测完全一样。”
皇甫伦又问:“至于另一名死者何剑,他身上并无外伤,对他的死因,你有何意见?”
那仵作道:“何剑死于全身筋脉被震断。小人妄测,下手之人定有极高深的内功。”
皇甫伦思量一番,缓缓说:“你俩退下罢。”两名仵作答应一声,重新将白布掩盖尸首,转身退出门外。
皇甫伦拈着胡须,眯起双眼,只作沉思状,半晌只是不语。黎越峰竟也随他枯坐,并不发话。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等了又等,其中性子稍急的人俱都有些不耐烦起来。
又过了一会,洛涵空亦按捺不住,向皇甫伦道:“皇甫大人——”
他刚开口,皇甫伦突然睁眼,似不经意间,向儿子瞧了瞧。皇甫非凡会意,猝然转过脸,面向洛涵空问道:
“洛堂主,这二种死因都非同寻常。近来摧风堂中,可曾发生过类似案件?”
他一语问出,不啻于在众人耳里炸出一个焦雷。摧风堂几位当家和天台派诸人虽不言语,却暗中交换了好几个眼色,心中俱惊疑不定,只是不住想:“他们为何会有此问?是知道了瞿如之死,还是只不过凑巧随口一说?”
段崎非虽遥遥坐在下首,闻言却也心脏狂跳,他强自镇定,向洛涵空看去,只见洛涵空黝黑的脸庞上陡地闪过一丝震惊。
但洛涵空终究为一方霸杰,在这重大关头,他纵然震惊,也立即收敛神色,反问:
“难道皇甫少爷认为我摧风堂是如此薄弱之地么?”
皇甫非凡挥了几下折扇,咧咧嘴:“办案之道,自然是相似案情越多,越容易抓线索了。洛堂主既然如此自信,想来答案是否定的喽?”
在场不少人见他如此神态,才略略宽心,暗想:“果然只是巧合。”洛涵空心中大石亦稍稍放下,垂目答道:“当然。”
皇甫非凡继续挥着折扇,漫不经心地问:“当然?当然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么?”
洛涵空毫不犹疑,沉声道:“对。没有发生过。”
皇甫非凡手腕疾抖,“唰”地收了折扇,在安静的大厅里,那唰的一声不知为何却响亮无比。皇甫非凡一伸手,直直遥指洛涵空的鼻尖,厉声高叱:
“你撒谎!”
第87章 英雄屈(一)
皇甫非凡这一声暴喝,无异于平地乍起惊雷,轰的击落在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心尖。不少人又惊又疑,就连素来冷静的戚横玉师徒和金桂子也愣住了。
洛涵空本自心虚,被他凌空一指一呵,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洛老夫人脸色骤变,回指皇甫非凡,怒斥道:
“摧风堂中的事情,轮得到你多嘴?”
皇甫非凡转过眼,打量洛老夫人一番,森然问:“老夫人如此火爆,是想包庇儿子吗?”
洛涵空护母心切,怒道:“住口!”
洛老夫人仰天长笑,笑毕,瞥了皇甫非凡一眼,冷冷地说:“摧风堂处理事务,莫非还得一一向官府通报不成?笑话。”
皇甫非凡不依不挠,逼问:“那你便是承认自己儿子撒谎了?”
洛老夫人拍桌道:“我儿子撒甚么谎?可不胡说!”
皇甫非凡将折扇纳入怀中,背着手从椅上立起身来,凉凉地说道:
“昨晚摧风堂中明明有两处发生了凶杀案,可你们却隐瞒了其中一处,只汇报了黎少帮主那一起。为何隐瞒?有何居心?”
洛老夫人呆了一呆,强撑着说:“甚么隐瞒?我们——”
陶向之却迅速开口,拦下话头,向皇甫非凡道:“皇甫少爷说有两桩案件,敢问另外一桩是?……”
皇甫非凡瞟了他一眼,说:“不必费神套话——统统听好了。”
他轻轻一咳,面无表情地续道:“另一桩案件发生在摧风堂内宅东侧噀雾园附近,共死九人,其中一人死状与黎少帮主相同,另八人死状与何剑相同。敢问各位,我说的——对不对呀?”
他话音刚落,陶向之霎时也白了脸。洛涵空倒退半步,脚下不稳,跌回椅中,闷哼:
“你?你怎会知道……”
皇甫非凡哈哈一笑,突又板起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洛堂主,老实招认了罢。”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被他当众一揭,一时拉不下脸来,面色忽青忽白,竟无从应对。几位当家面面相觑,秦智达肝火最旺,率先叫道:
“武林道上的恩恩怨怨,向来由江湖中人自行解决,犯得着样样都报官么?”
皇甫非凡瞅了他一眼,不屑地答:“笑话!谎报案情,就是大罪。瞧你理直气壮的样子,莫非已做惯了鸡鸣狗盗、瞒天过海之事?”
秦智达火冒三丈,嚷道:“就凭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狗模样儿,就算报给你,你管得动么?”
皇甫非凡怒道:“死土匪,说谁是狗?”岔腰便从椅上跳起。
秦智达指了他道:“说你!老子怕你不成?”
两人隔空对骂几句,秦智达脾气糙,便要上前揪皇甫非凡。皇甫非凡不但嘴厉害,脚下也很利索,边骂边直往黎越峰身后藏。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本就对皇甫非凡着恼,见秦智达要教训他,索性都装作议论纷纷状,却没人上前阻拦。
眼见势头不好,皇甫伦迅速立起,挡在儿子身前。秦智达虽火爆,却也不便当众殴打知府,不得不收了脚步,僵在原地。
皇甫伦高声说:“洛堂主,各位当家,稍安勿躁。”
众人听他似乎话里有话,一起住了口。洛涵空双目如电,射向皇甫伦面上,冷声问:“怎么?知府大人也打算问洛某一项欺瞒之罪么?”
陶向之和范寓异口同声劝道:“皇甫大人,那另一桩案件涉及摧风堂与别派之间恩怨,可以依据江湖规矩自行解决,并不一定非得交由官府处理。”
洛老夫人亦怒道:“皇甫伦,你想插手摧风堂事务?行啊,把你的打手们叫进来,大家亮招罢。”
天台派诸人耳听皇甫非凡和摧风堂众人唇枪舌剑,却也坐不住。戚横玉向傅高唐小声耳语几句,傅高唐点点头,扬声道:
“天台派上下愿依武林规矩,与摧风堂和灵川帮一同彻查两起案件始末。”
皇甫伦不作一声,只微微笑着,听完各方表述,才转向洛涵空,和气地说:
“洛堂主,这儿都是自己人,本官要说的,自然都是推心置腹的话——那另一起案件如属江湖纠纷,又没有苦主报上官府,那本官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会因此向你问罪。至于犬子为何当众揭开此事,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摧风堂好。”
洛涵空瞪着他:“为摧风堂好?怎么个好法?”
皇甫伦笑道:“洛堂主是否很好奇,本官为何第一时间便能知悉另一起新发案件?”
洛涵空面上满布肃杀之气:“大人倘若愿意说出内奸姓名,洛某不胜感激。”
皇甫伦闻言,连连摆手:“洛堂主言重了——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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