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第158章


游心已转过身,沿着通道走了出去。朱于渊提起风灯与刻碣刀,仔细检查了一遍周遭环境,确信不会有纰漏,方才一一将机关归于原处,又缓缓走出关帝庙,将庙门重新掩回来时的模样。
他吹灭风灯,朝旁边一望,却见游心正跪在那块排水板前。星辰寥亮,伴着轻云中吐出的一缕月光,清清地洒在她身上,院墙上有几茎野花的倒影投在她身畔。她神情专注,忽然伏下身子,朝那石板伸出纤纤素手。须臾,穆青霖清瘦的五指又缓缓从通风孔中探了出来。游心与他五指交叉相握,轻轻地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朱于渊叹息一声,再不忍打扰,默默转身,走了开去。(未完待续。。)
第174章 朝天子(一)
此后一连两天,朱于渊只如常起居,却绝口不提关帝庙之事。除去独自练武外,他陪伴杜息兰的时间却多了些,杜息兰瞧着儿子,心中自然极为欢悦。
这一日,他在院中琢磨刻碣刀法,游心在旁瞧着,忽见杜息兰自外向内走来。游心朝朱于渊望了一眼,微微提高声音,带着些许笑意,说道:“我还有排演,先走了。”朱于渊亦“脉脉”回望着她,语气也十分温和:“别累到啊。”
游心嫣然一笑,转过身子,恰与杜息兰面对面相遇。她曲膝一礼,晕生双颊,含羞离去。杜息兰瞧着他俩,喜欢之情溢于言表,上前执住儿子的手,便嘘寒问暖。朱于渊一一应承,竟也很温顺。
杜息兰按捺不住激动之意,终于开口问道:“渊儿,你喜欢游心么?”朱于渊似早有准备,答道:“游心,是个很好的姑娘。”
杜息兰嗔道:“不要躲闪,我问你喜不喜欢她?”朱于渊道:“您喜欢,我就喜欢。”
杜息兰紧紧攥住儿子的手,柔声道:“你说反啦。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朱于渊只淡淡笑着,并没有再说话。杜息兰眼中水光闪动,又轻轻地道:“渊儿,你还不肯唤我一声‘娘亲’么?”
朱于渊的手僵了僵,望着她的眼波,神情复杂,竟未能作答。
杜息兰叹息道:“你现下还不愿意叫,我也不会逼迫你。但是,不管你认不认我,在我眼里,你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游心是我此生见过的姑娘里,最美丽动人的,也最为乖巧听话。若是那配不上你的,我才不会替你俩撮合。”
朱于渊听她如此说话。心中忽然一动,顺势开口:“您仿佛曾说过,游心是神乐观中最出色的弟子?”杜息兰道:“是呀。其他乐舞生都望尘莫及。”
朱于渊沉吟道:“难道连夏沿香都比不上她?”
杜息兰猝不及防,呆了一呆,反问道:“夏沿香?”
朱于渊见她表情真实,不似有假,他也愣了一愣,才接着问道:“是啊,夏沿香。就是约两个月前,摧风堂派人送入神乐观的那位姑娘。夏姑娘也是才貌双绝的人物。不过我倒从没听观中的人提起过她?”
他将神情与语声放得极缓,杜息兰并未起疑心,只恍然地说:“哦,是了,夏沿香,那位从洛阳来的夏姑娘。”
朱于渊心中焦急,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尽量装作不在意地顺口问着:“当初在洛阳时,曾无意听夏姑娘唱过曲儿。依稀有些印象。凭她的才艺,想来应该与游心并驾齐驱才是?”
杜息兰笑道:“莫替游心担忧啦。那位夏姑娘,如今并不在观中,你的游心。一直都是最出挑的。”
朱于渊奇道:“夏姑娘在哪里?”
杜息兰忽然警觉起来,睨了儿子一眼,问道:“渊儿,你那么关心夏姑娘。莫非你对她也曾有些意思?”
朱于渊哭笑不得,只得借坡下驴,说道:“哪里……我同她并不熟悉。我问起她,不过就是如您所说,替游心担忧而已……”
杜息兰放下心来,笑道:“果然。为了让你放心,我这就全告诉你——那位夏姑娘呀,她之所以会被召到京师,不只是因为她才艺高绝,更是因为她的相貌像极了一个人。”
朱于渊益发好奇。杜息兰见他愿意陪自己说话,心底也很高兴,赶紧接着说了下去:“那夏沿香登台不过短短数月,已轰动全城,且大有名满全国之势。当时慕名去洛阳看她的人非常多,咱们京师这边也有不少人前去了。而前去的人当中,自然不乏仕宦名流。
“等他们回来后,就有传言渐渐在京师官宦世家中散布开来,说那夏沿香的相貌,与当今皇后年轻时期极其相似……”
朱于渊扬眉问道:“当今皇后?”
杜息兰脸上浮现出悠然神往的情态,低声道:“是啊。渊儿,你知不知道,圣上与皇后的恩爱故事?”
朱于渊摇摇头。杜息兰执住他的手,拉他进屋坐下,说道:“圣上十五岁时,迎娶了当今皇后。皇后本姓钱,是海州人氏。他俩大婚后,举案齐眉,十分恩爱。圣上当时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很想做一番大事业,结果误听了王振的怂恿,导致北狩遭挫,在蒙古人那里作了一段时间的客。”
朱于渊很想说:“这一段我听说过,他不是作客,是被扣押罢。”不过这句话只在喉头打了一个转,终究没有蹦出来。
杜息兰浑然不知,又续说道:“圣上暂留于蒙古,消息传回后,京师乱作一团,后宫也惨然失色。在那种情势下,皇后带头捐出了自己所有的私产,以求能早日迎回圣上。后来见难以达成,皇后悲伤之下,夜夜在宫中对天祷告,声声泪下,哭求得累了,便就地而卧,根本无暇沾床。如此长年累月,她的一条腿损折了,而一只眼睛也看不见了。”
朱于渊听到此处,不觉有些动容,说道:“她倒情深意重。”杜息兰亦轻叹道:“是呀……幸好后来圣上终于被迎回了宫,被尊为太上皇,皇后当然也不再是皇后了。那几年间,圣上几乎被囚于南宫,连日常起居生活,都变得极为艰难。却是皇后不离不弃、日夜陪伴,当南宫中物资严重匮乏时,皇后甚至带头做起了针线活,将刺绣作品送去变卖,以作贴补。”
朱于渊心中隐隐生起敬意。又听杜息兰说道:“后来圣上历经艰难险阻,终于重新登基,也终于有机会重新将皇后册封为皇后。那时皇后因为饱受风霜摧残,身体已经很差,也并无子嗣。但这丝毫无损于他俩的恩爱,从此成为宫中一段佳话。”
她娓娓道来,似也极动容。朱于渊虽听得入神,但心智依旧清明,便催问道:“那夏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杜息兰方才惊觉,说道:“夏沿香露面后,就有曾经历过两朝的老人,觉得夏氏的相貌与钱皇后少女时期极为相像。一开始大家只把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特意去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回来都点头说‘太像了’。这种说法慢慢流传,越来越广,终于传入了宫中。”(未完待续。。)
第175章 朝天子(二)
朱于渊暗暗生疑,心道:“既然圣上夫妇俩如此恩爱,若只是为了容貌相像,就把沿香选进宫去,那可也太扯了。”他却没有多问,只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杜息兰,等她说下去。
杜息兰道:“圣上听闻后,笑了一笑,道‘是么’。并未再多问。皇后听说了,有些好奇,于是在一次聚宴时,问了一声。而听者有心,当时太常寺官员在场,当然……云离他……也在,大家就暗暗记住了。”
朱于渊见她突然语焉不详,他回忆起当初夏沿香被传召时,摧风堂中的愁云惨雾,心中便生起一股拗性,定要问个明白。于是他追问道:“究竟是谁想见夏沿香?皇后?太常寺官员?还是?……”
杜息兰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大伙儿见皇后仿佛有些好奇,圣上似乎也不反对,而夏沿香又确实是个乐律人才……散席后就商议了一番,决定将她吸收入神乐观,未来也好替朝中祭祀典仪出一份力。”
朱于渊没有说话,一颗心却如镜面般澄彻透亮:“定是他瞅准了时机,借着皇后好奇的名义,提议将夏沿香调入京师神乐观中,既达到了奉迎之效,又乘势打击了天台派与摧风堂。”
杜息兰匆匆说道:“夏沿香入京后,没过多久,就被送入宫中,为圣上和皇后演奏了一支曲子。圣上倒还好,皇后却非常喜爱她。皇后生性雅淡、与世无争,见到夏沿香后,她回忆起年少时的岁月,竟有无限感慨。而夏氏与她似乎颇为投契,于是神乐观就没有急着迎回她,而是将她留在了皇后身边。如今一晃也已有两个月,她的丝竹歌声,想来是深深打动了皇后的。”
这个答案竟是出乎朱于渊意外。他原本一直担心夏沿香凶多吉少。却没想到她居然安然无恙,还避开了峰头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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