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第165章


朱于渊立在他身后,一声不吭。朱云离瞧了他一眼,举步出门送客。杜息兰留在儿子身边,忙忙地抚慰着他。
朱云离将樊千阳送至神乐观外,樊千阳挥手叫他回去,自己东倒西歪地跨上了马。他只是独自前来,并无侍从相随,好在那白马颇通人性,不待他吆喝,稳稳当当撒开四蹄,朝家奔去。朱云离道:“樊将军请小心。”樊千阳仿佛已醉意朦胧,胡乱挥了挥手,道:“走也。”
夜色四起,清脆的马蹄声在大路上不断回荡。一人一马,渐渐离神乐观远了。
樊千阳半伏于马背上的身形,竟慢慢地坐得笔直。他的手指重新变得坚定有力,原本松松缠在臂上的缰绳,被他紧紧执住。他嘴角已收敛了笑意,一双眼睛中的醉意竟也逐渐消去,在月色下发出清醒而灼然的光。(未完待续。。)
第184章 劫后生(一)
一人一马,在凛凛秋风与依依月光中,转入了内城一条笔直的巷道。樊千阳的宅第,便在巷子最深处。
他的家正如京师最常见的建筑风格,方方正正,大气端庄。屋舍砖瓦,不奢华却很雅净。樊千阳径直进了大门,便有人恭恭敬敬将白马牵去。
樊千阳却没有立即回自己的屋。他仍旧有些行色匆匆,在前厅中停留了一会,便遣退了所有下人,独自穿过几重房舍,到了后院中。
后院很幽静,东北角有座小小凉亭,又有一条白色石板路通往西南角的林阴深处。绿叶中隐隐现出一角瓦檐,原来有一间小屋隐于此。
樊千阳匆匆踏上石板路,他的斗篷在晚风里发出簌簌的轻响。他快步来到小屋前,屋中似有人察觉他的来临,门被轻轻拉开了,一名年近五旬的妇人迎着他,垂首行礼。
樊千阳停下脚步,一扫先前在神乐观中的肆意放任,竟也朝那妇人行了一礼。他低声问道:“宁姨,今日情况如何?”
那妇人走下石阶,将屋门在身后掩上。她眉目间有不少皱纹,穿着素衣净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她肃然回话:“那位小姐昨天开始有些许动静。今日午后,她曾发出几记呻吟声。就在方才,她紧咬牙关,手指也在微微抖动。依我所见,情况还在继续好转。”
樊千阳“嗯”了一声,道:“宁姨,多谢你。”
那妇人道:“不必客气。我的医术终于能有用武之地,我心里也高兴得很。”
樊千阳道:“换我陪守吧,宁姨累了一天,可自去休息。”那妇人道了谢,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樊千阳推门而入。门内又分为里外两个房间。外间有书桌与木椅,桌上放着宁姨行医时常用的一些工具。通向里间的门上有竹帘垂着。樊千阳并未在外间多停留,而是将竹帘卷了起来,闪身而入。
里间的布置俨然为男子的卧房。纯白的墙上挂着鹿角制成的装饰物,所有家俱线条简洁明畅,没有冗余繁纹的花纹。也正因此,那宽正的卧床上躺着的纤弱少女,在四周环境的衬托下显得有些不协调。
樊千阳来到那少女床边。他俯身看了看她,果然如宁姨如说,她的眼皮时不时有一丝颤动,手指也偶尔轻轻抽搐。樊千阳回转身。在她床畔躺椅中坐下,他似乎已很习惯守夜的生活,驾轻就熟地从身旁桌上茶壶里倒了一杯清茶,不紧不慢品了起来。
初秋的风轻轻切打在窗户纸上,发出扑扑声响。圆月升起来了,月色清婉,满满地照耀着窗牖。樊千阳伸了个懒腰,又瞧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睡了。我醒的时候。你会不会也醒来呢?”他缓缓在椅中躺下,木椅发出轻轻的“吱嘎”声响。
他渐渐堕入梦乡。梦中父亲母亲俱在,自己却还是个孩童。父亲领着他,教他如何骑上高头大马。那马可真高啊,他站直身子,也只能勉强够到马腹。母亲立在马场一侧,微微笑着。望着父子俩。
他终于跨上马背,兴奋地左顾右盼,父亲也坐了上来。在身后拥住他,挥鞭驱马而行。他在马背上兴奋地向远处的母亲招呼,两侧景物朝后飞驰,越闪越快。母亲的影子渐渐瞧不见了,自己也越长越高,突然之间,他发现身后的父亲也消失了,唯留下孤单的自己,在不断执辔前行。
他有些不安。可奔马已无法停下,长路漫漫,他只能继续前进。他驱马不住前行,前行,沿途却寻不到任何同行者的身影。他的不安越来越甚,他在马上茫然四顾,马蹄飒杳,人如流星,可却是那样孤单。他牢牢执住缰绳,心中默默地道:
“有人么?随便来个人吧!哪怕只对我说句话,能听到半点声音也好啊。”
昏昏沉沉间,他仿佛真的听见了一点声音。他微微蹙眉,想要分辨清楚,却骤然清醒过来——那声音竟在现实的身畔,不在梦境。
他猛地撑身而起,恰见到旁边床中的少女正艰难地以肘支着床板,想要坐起身。可刚坐起一半,她复又跌倒,她以手覆额,低低地呻吟道:“啊……很痛……”
樊千阳振衣而起,沉声说:“别动。”
他燃起桌上的灯盏,又将灯盏移远了些,使光线不那么刺眼。那少女没有听他的话,依旧在费力挣扎。樊千阳伸手托住她的背,轻轻一使力,助她倚靠在床栏上。
少女垂首倚了一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张清秀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樊千阳再度扶她坐正,替她从“风门”、“厥阴俞”、“天突”几位穴道中缓缓输送真气。过了一会,她的咳嗽才慢慢平息。樊千阳抽回手臂,在她身后加了个枕头,她长出一口气,虚弱地靠在床头,缓缓抬起双眼,朝他一望,忽然大惊,叫道:“你——”
她身子一记抽搐,似乎又要栽倒。樊千阳将她连人带靠枕一扶,疾道:“我怎样?见到救命恩人,很激动么?”
那少女接连深呼吸几口,才勉强坐端正了。她一瞪樊千阳,想说甚么,却硬生生住了嘴。樊千阳见她如此,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那少女秀眉微蹙,没有回答,似乎在回忆着甚么。半晌,她突然一抖,脸上泛起恐慌的神色,不住地道:“水!……好深的水!……”
她的眼神又慢慢模糊,神情迷乱,双手如求救般紧紧攥住床被,人也缓缓歪倒。樊千阳站起身,想帮她重新躺下。可她一触到他的手腕,却如溺水之人般死死握住,慌乱地叫道:“别走!……拉我……拉我一把……”
樊千阳叹了口气,任她攥住左腕,用右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低声道:“好啦,胆小鬼,莫怕。这里没有水了,你不会淹死的了。”
他哄了良久,几乎词穷,“胆小鬼”三个字,翻来覆去倒说了十七八遍,那少女方才慢慢平静。她伏在樊千阳怀里,仿佛感受到他的体温,冰冷的手指,终于有了一丝暖热气息。樊千阳垂首瞅了瞅她,见她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他问道:“好些了没?”
那少女抬起头,盯着他的脸,打量了好久,突然撤去十指,一把推开他的手腕,叫道:“你是樊千阳!”(未完待续。。)
第185章 劫后生(二)
樊千阳道:“对啊。我是樊千阳,你果然忘不掉我。”
少女呸了一口,奋力挺身,欲从他怀里挣开。樊千阳没有松手,道:“你快淹死的时候,是我救了你,你如今倒要过河拆桥吗?”
少女闻声,僵住动作,瞪了他一眼,道:“甚么你救了我?”
樊千阳正色道:“你昏迷太久,头脑肯定糊涂了。算了,怪可怜的,我原谅你。你仔细回想一下,然后跟我念‘樊千阳,是穆青露的救命恩人。穆青露今生今世,纵然做牛做马,也要好好报答救命大恩’。”
穆青露的脸上泛起迷茫之色。她不再挣扎,倚在他怀中,睁大了圆圆的眼睛,静静地回忆起来。樊千阳闭起嘴,没有再打扰她。过了一会,穆青露似霍然省悟,惊叫一声,结结巴巴地说:
“想起来了!……我!……爹爹!我爹爹……他怎样了!……”
她极为慌恐,乱挣乱动,却无力起身。樊千阳沉声道:“你爹爹下落未明,你急也没用。”
穆青露悲声问:“下落未明?……”樊千阳点了点头,说道:“下落未明,总比被人发现尸体强。”
穆青露怒道:“你这人说话真难听。”樊千阳认真地道:“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你再乱动,我就放手了啊,跌痛了可别哭——还有,我告诉你,你那几位师伯师叔,统统下落未明,你不必一一问过了。”
穆青露见自己果然快要滚落下床,只得停住动作,让他重新扶着坐正。她胡乱地捋了捋头发,忽然又想起甚么,伸手往耳垂上一摸,急道:“我的耳坠,我的耳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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