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长安》第150章


第一箭,射残了刽子手。
下一箭,直直飞向那监斩官,顷刻间,喉咙迸血,箭法不差毫厘。
而大秦谁人能有此高超骑射?
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一人,还能有谁?
马背上的人抛弓弃箭,纵身一跃,深邃的眸子只映出一人,似天荒地老般遥远,似海枯石烂般漫长,这一瞬,飞花烂漫,骤雨浮华。
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
“黑绸金丝……是皇上!是皇上来了!”人群中有人一声大喊,百姓簇拥着向前,下一刻,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人跪地长喊万岁,一时间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四目对视的那一瞬间,韩文殊几乎是怔在了原处,周身的血液都随着他的到来而停止。她心中是喜悦的,她欣喜的是他并没忘记他们的誓言,他没放下她,他也并不决绝,原来他只是骗她,只是想让她避开长安的风波……
而这些,也是她此时恨他的原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只身犯险?
嬴珩脚尖踩地,落在她身前,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就像平日做过许多次的那样,温柔而爱恋,他在她耳边轻轻说着,眼中就只有她,仿佛永生永世的温柔都化作了这一句:“别怕,有我在。”
本说过再也不会流泪,本以为再也不会心痛,却还是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口。她最绝望的不是死亡,而是在刚刚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以为他不会来了,她是害怕,怕真的如他所说,他对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玩过便算了的关系。
好在,他来了,他弃了一切,为了救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这是圈套,是死局啊!
韩文殊红着眼,轻声问道:“你我恩怨已断,你凭什么来?”
“就凭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嬴珩坚定地回答,明亮的眸子清澈如泉,没有一丝隐瞒,没有丝毫保留,他将心中所想尽数告知了她。
韩文殊痛苦地别过头,不愿再正视他的眼睛,生怕自己都看一眼都会妥协,“你走吧,我不是她,我不是你爱的韩文殊……”
“你不是她,可我爱的人也不再是她。”
嬴珩如呓语般的回答轻轻滑过她耳边,他笑了,释然了,这是他从未介意过的问题,从她改变,到现在,他无时不刻不在爱她,就算她失忆,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爱的也只是眼前的这个韩文殊。
既然赶她去大漠都保护不了她,那就护在身边吧。
手起剑落,韩文殊身上的绳索被嬴珩一剑斩断,他将她抱下木架,目光扫到她隆起的腹部,嬴珩眼中柔光一闪,将她护在身后。
刘邦眉目深锁,挥手下令,大批的羽林卫从暗处涌出,将刑台环环包围。
护在韩文殊身前的手臂,像是雄鹰的巨翅,身上的墨绸威严肃重,那气势却单单守护她一人。
几个士兵试探性地攻了上来,嬴珩飞身几脚,便将其踢下,剑锋一挑,几个士兵相继倒地。
韩文殊从其中一个摇摇欲坠的士兵手上取来长剑,与嬴珩并肩而立,眼梢含笑,那笑容恬静嫣然。
嬴珩复还以一笑,两人四目相交,灵犀心动。
刘如意站在数百尺外的瞭望台上,淡然望着下面的一举一动,羽箭已搭在弦上,长弓已满,却最终消弭于无形,刘如意放下手中弓箭,韩文殊失忆,这世上便再无人知晓他亦是百发百中从不失手,若嬴珩不出现,他会在顷刻间射穿刽子手的头颅。
他设下此局的目的便是要引嬴珩来,可是当斩杀的令牌落地,而嬴珩还未出现时,他心中却有一丝欣喜。这样韩文殊就会彻底绝望了吧,或者她就能回到自己身边了……
可是,他最终还是来了。救下她的,是嬴珩。
他垂眸沉沉望着,身着雪白囚服的韩文殊像是一只白鸢,游转在刀剑之中,飞掠而过的微风带偏剑刃,她似有一种魔力,无论何时何地,或高贵,或狼狈,然那刻在骨子里的傲岸都引人倾倒。
而就在她身边,紧紧追随着她的那一缕墨黑,像是一道闪电,欺她身者,杀!
两人牵绊、相随,黑白一抹,似双燕、似飞蝶,更似飞龙白凰,灭天震地,袭略之处,所向披靡。涌上的禁卫军越来越多,韩文殊一声清叱,手腕翻转,长剑携风,势不可挡,战神风采再现人间;嬴珩则护住她身侧,偷袭的士兵无处下手,便已被他遮天蔽日的长剑拦住。
凌霄剑诀,双剑合璧!
曾经,双手捧着雪梅的树苗,春日栽下。
曾经,树苗随着主人茁壮而生,冬日如白雪浮尘。
曾经,雪梅花下,一双少年舞剑凌空,剑影漫天,却从未合璧。
黑云白影闪动,剑芒四射,长风浪迹。从未磨合过的剑式,却日月交辉,终合为一式,双剑合璧。
“凌霄剑诀……”
刘如意轻轻起唇,下意识的这一句苦涩微寒,他遥遥望着台下心意合一的两人,似乎终于明白,他与她早已是陌路,坚持到此刻的信念,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一切终是枉然。
“报!”
“皇军已攻向长安,守城大军不敌,城门恐撑不了半刻!”
仓皇的急报传入刘如意耳,他仍是一副冷静淡然,缓缓解下身后披风。
双翎羽箭紧紧握在手中,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重新执起长弓,遥远的几百尺,在他看来却似是近在眼前,弓已拉满,箭在弦上,只要他放开手指,那抹黑影便再不会袭卷,他将无声无息地消匿于历史的长河,后世史书的记载中,他也只是一个被奸臣逆反而亡国的皇帝,仅此而已。
但是,于刘如意而言,却是终生终世的痴惘,这一箭射出,他与韩文殊便只有无穷无尽的恨了。
长恨总好过无情!
弓弦脱开,羽箭飞离,携抹着雨珠,向着那道黑影,旋转疾射。
剑意飞扬,九天长虹。
白鸢的剑锋袭向暗处,抱着必胜的决心,直刺军心。
下一刻,连绵的剑意忽然顿住,韩文殊停下飞驰的脚步,怔怔地望向身后,仍是不断涌上的士兵,豆大的雨滴打湿长发,乌黑纠缠着盘在身后,心中突生的惧意绵绵不绝,愈演愈烈。
蓦地,她抬头,绚丽如焰火般的闪电,雨滴一劈为二,长箭裂空而来。
遽然,前一刻还翻飞如蝶、傲岸如凤的白鸢已支离破碎。
“子卿!”
刘如意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上的弓箭落在地上,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身旁的随从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担忧地唤道:“主上……”
“我杀了她,亲手杀了她……”
绝望的声音,黯然的神态,那如寒星般冰冷的黑眸痛苦地阖上,“这世上再无韩文殊。”
“此情长恨无绝期……”刘如意孤愤地大笑,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无绝期?”
怎么会无绝期,韩文殊根本不会恨他。她会与嬴珩一同消逝,或是干脆,替他永绝……
“主上,长安城已被皇军攻陷,要不要派兵抵御?”报告军情的军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绝望与黯然席卷进整颗心,刘如意手撑着石墙,最后朝那垂死的白鸢望了一眼,“发兵!”
如凤坠九天,韩文殊直直倒地,片刻前的飞虹流转已化作流星一瞬,白鸢折翅是否还能飞翔?然而她却笑着,满足而恬淡,虽然那微笑已染上鲜红。
身体还未触及那冰冷的青石板,韩文殊已被黑影掠去,他的双臂颤抖地搂着她,神色惊恐。她从未见过嬴珩如此激动又不安,他向来冷静,今日竟会慌张……
“子卿!”
嬴珩颤抖着出声,黑色的斗篷将她团团围住,她在他怀中,眼中只有他那一方天地,她笑着,像是哄劝一个孩子:“我本想替你直取刘邦性命,却看到这箭向你射来,我想替你挡下,我……咳咳……咳……”
话说到一般,瞳孔已缓缓放大,眸中侵蚀出巨大的黑暗,渗透着恐惧,却蕴着释然。剧烈的咳嗽使得胸前开出的血花肆虐,浸染了一大片鲜红,像忘川河边的彼岸花,花开颓靡。
“别说话,都别说了,我带你杀出去,我会治好你!”
嬴珩低喘着说着,他说得极快,以为这样就可以掩饰住内心的慌张,他从未如此害怕,他好怕以后再也没有韩文殊;他好怕未来浪迹天涯的路上没有她在左右;他好怕她会死……
目光深敛,他不会让她死,他是天子,是皇帝,他如果想要,这天下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他可以得到一切,他要她活!
气海的内力运到手掌,再缓缓传入到她体内,怀中的身躯渐渐绵软,再充盈的内力也终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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