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秋深》第73章


“在下护国军葛毅,昨夜尊夫人驾车来驻地求救,此刻正在营帐中生产,少帅命我前来通知二公子。这是夫人手中信物。”
周慕筠打开锦囊,一块冰凉的玉章滑入掌心,心头一动,反手倏地捏紧。
“我夫人孩子可还好?”
葛毅见他已信,微一抱拳后翻身上马,“我出营时,夫人尚未生产,现今情况如何属下不知。”
而后调转马头,“公子请随我来。”
周慕筠呵出一口白气,唯悬在半空的心胆不敢落回腹中。
有葛毅在前方开路,车子到了驻地便长驱直入停在主帐前。
下车时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
碧蕤冲出来见到刚下车的他,满脸欣喜“生了!二爷,生了!是个小公子!”
周慕筠脚步一顿,扶住车门久久不能动作,良久,才找回声音道:“她怎样?”
碧蕤大大松了口气,“有惊无险,如今累极睡着了。”
周慕筠绷着脸点了点头,脚下快速移动,顾不得门口立着的男子,直直进了营帐。
帐中一片狼藉,血气充斥着整个鼻腔,周慕筠一眼看见榻上沉沉睡去的妻,这是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心里的欢愉尽数变成不舍,他无法想象刚刚过去的漫漫长夜,她是如何度过的。他看着她,连呼吸都极细微,整个人陷在榻中,孱弱得似乎一捏就碎。
被子下的肚子如今恢复平坦,身旁睡着那个曾隔腹踹他的小小孩子。
皱皱巴巴的样子看不出像谁,周慕筠搓热了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下巴,温软的触感使他轻轻一震,心中极喜只剩微笑。
所幸,她与他,并未生离,亦无死别。
主帐外,葛毅看着一旁默默抽烟的宋庭黎欲言又止,少帅皱着眉以手捻灭烟头的样子,让他想起当初在京城,他死命拦住不叫他现身救那位周少夫人时的离开的背影,面上清淡至极,可总有什么地方隐约缺失了什么,叫人看在眼里五味杂陈。
葛毅心里有些难过,上前建议,“您好歹守了一夜,少帅,不进去看看吗?”
宋庭黎夹着烟的手指习惯性摸了摸腰侧的枪,良久,摇了摇头,“我去,不方便。”
昨夜他没资格进去,现在,更加不能了。
宋庭黎说完,收回手又点了一支烟,夹在指尖看它一寸寸变成烟灰掉落。
转了个身岔开心思问了些攻防部署,同葛毅一道朝门口去,却叫一人叫住。
“宋兄留步。”
宋庭黎猛地吸了口还剩一半的烟,火星快速烧到指边,转身呼出,唇上带了一抹笑,“哦,周二公子何事?”
“宋帅今救我妻儿,此恩德周慕筠谨记在心,来日定衔环以报。”
宋庭黎丢掉烟头,军帽下锐利的双眼浅浅掠过对面的男子,打量之后唇瓣多了抹戏谑,“不必了,便是一般妇孺,护国军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何况,宋庭黎不过涓埃之报,二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涓埃之报?
周慕筠眯了眯眼,看向前方,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落雪的安静,眸中皆无退缩。
不过略一思忖便从善如流道:“如此,慕筠谢过了。”拱手谢过后潇潇然回了营帐。
葛毅盯着远去的从容背影有些不爽,“这就结了?”
身边人没有回答,短暂沉默后转身发出一句喟叹,“他知道我要什么,方才已算是许了诺。”
须臾,又道:“葛毅,我应了,以后,也再没有机会了。”
从此以后,不过两清。
葛毅向来粗心,可此刻少帅眼里扎扎实实的悲怆一下子撞进眼里,也叫他陡生了一丝淡薄的哀愁。
朔风卷着狼烟哀扬四方,这江上冰雪,恐难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大结局·山河永慕卿
——爱你,恶极浓醉,幸时微醺。
周慕筠返身回到营帐,子虚已经醒了,榻前围着的人将她严严实实挡住,他只隐约看见一缕散在枕上的发。
毓真孩子气的笑言传到门口,不自觉也在唇角染上笑意。
他走过去,颀长的身形将她巧妙地藏在阴影中,她抱着孩子朝他微笑,清瘦苍白,显而易见的羸弱。
毓真凑上来,“二哥,我们方才在商量小侄儿的名字呢。嫂嫂说小名叫岂岂,你觉得如何?”
周慕筠目光不离榻上的妻儿,挤掉榻边的六小姐便开始赶人,“毓真你们先出去,我同你嫂嫂有话说。”
毓真瘪瘪嘴,由着碧蕤拉着出了营帐。
“罢了罢了,这一回便留你一家三口好好团聚吧。”
帐中恢复冷清,子虚看向榻边的人,见他面上渐渐浮起凝重,腾开一手去拉他,“我没事了,你看,孩子也很好。”
周慕筠反手捏住那只手,深深看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孩子,鼻尖凑上去点了点,“岂岂?”
“嗯,方才毓真问我孩子的名字,你不在,我便随口捏了个小名,这孩子生在双已山,不如就叫岂岂,你说呢?”
“很好。”他点点头却不肯看她。
子虚扯唇,知晓他还在为昨夜的事犯倔,出声安慰,“如今我和孩子都没事,寒云,不要再自责了。”
周慕筠听着她疲倦缓慢的声音,咽下一声囫囵的答应,伸手将她紧紧搂紧怀里,“梅儿,对不起,叫你受这许多苦。”
子虚靠在他肩上,昨夜才生出的坚强被打破,忍到此刻的软弱随着泪溢出,她带笑抬手抹去。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没有谁为了谁而吃苦,寒云,咱们早已是一条命了。不是吗?”
周慕筠亲了亲她的额,唇瓣止不住轻颤,停顿了片刻后,道:“梅儿,咱们岂岂大名便叫雪里,可好?”
“雪里?”
“是,雪里,周雪里,”
就如我们姗姗来迟的圆满,像昨夜那场雪里云深的跋涉,不问归期。
她闭上眼睛,道:“好。”
周慕筠将下颔顶在她头顶,纵是万箭穿心,却仍要开口。
“梅儿,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什么事?”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想,是时候接你回去了。”
她有些吃惊,周慕赢昨夜才派了人来,此刻回府岂非羊入虎口,忙撑起身子道:“可岂岂……”话未说完却叫他打断。“梅儿,岂岂不回去,只有我们俩。”
她皱眉,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什么意思?”
周慕筠握住她的手,“待你身子复原些,我想将岂岂送到瑞麒那儿。”
她身上一僵,盯住他没有说话,伸手将孩子抱回自己怀里。
他叫她眼里的防备刺痛,心里诸多不舍,却还是要硬下心肠,“父亲称帝在即,梅儿,咱们时间不多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岂岂,我又何尝舍得,可事到如今,咱们唯有此计,才有可能博一个全身而退。”
子虚怔怔听着,“全身而退?如今,还能全身而退吗?”
虽然各地征讨声势浩大,可人心不齐军队四分五裂,目前为止北洋军仍旧一家独大。周家入主紫禁城不过朝夕,那么下一步,必是太子之争,纵然周慕筠志不在此,可鸿祚园那位却势必会斩草除根。
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周慕筠板正她的身子,眸中映出她的影子,手上微微用力,她腕上一痛感受到那股破釜沉舟的力量,收回不安与他对视。
他凝眸,语气异常坚定,“从前我忍,是因为别无选择。如今我有了你,有了岂岂,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不能叫咱们岂岂跟我一样,活在旁人的欲望中。所以梅儿,我们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的前半生,有太多身不由己,最先学会的道理是虚伪,最早失去的本能是信任。谁知却偏偏遇上她,满世界的勃谿变得不值一提,日子难免慵困,可他隐忍多年却头一回想到了圆满,头一回在意起现时的幸福。
下雪的白昼如同深夜寂寂,她迟迟不语,有那么一瞬间,周慕筠的心迅速往下沉,却在跌落谷底的时候看见她极细微的点头。
“也罢,与你一起,便是粉身碎骨,倒也不似乎无甚可俱了。”
她说这话是,嘴角细微竟是一抹蔼然,像是某种纵容,放任了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
而此刻,周慕筠需要这纵容。
*
五日后,大雪初晴。
京郊护国军驻地,一只明黄色的包裹被小心翼翼送进马车的暗色帘布中,车外裹着堇色披风的少妇煞白着脸靠在一侧的圆木上,紧抿着唇悄无声息。
车前同样面色煞白的男子站如青松,深深抱拳作了一揖。
“拜托了。”
车厢里的人一改往日浮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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