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饶恕》第30章


说,你别管了,看我的。我的心像打气的轮胎一样慢慢膨胀,猛地站起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芳子在外面唱歌:“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冈,静静的小村庄……”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坐在了孙朝阳的对面。这是一家在当时来说最豪华的酒店,我跟胡四和林武来到这里的时候,楼下的餐厅里正在吃早饭,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我的枪用一只护腕别在脚腕子上,这让我上楼的时候看上去像个练摔跤的,那只脚老是往里扣。在楼下,胡四给孙朝阳打了个电话,孙朝阳在那头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不用催了,我马上就到,相信咱们会谈出一个结果来的。胡四笑得很轻柔,像个刚结婚的小媳妇,朝阳哥,我相信你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放下电话,胡四让林武把带来的伙计全部散开,混杂在吃饭的人群里,然后冲我一笑:“蝴蝶,看你的了。我估计,一般他不会发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掏枪,甚至万一他的人动了手,你也先别着急,看我的脸色行事。”我笑着点了点头:“呵呵,我还真成你的打手了,别嘱咐了,我有数。”
坐在金碧辉煌的单间里,我问胡四:“你确定孙朝阳知道我也来这里吗?”
胡四说:“就是因为他知道你来这里他才来的,他知道他躲不过去,你找他是早晚的事儿。”
林武好像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他这也是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敲门,胡四冲林武使了个眼色:“问问是谁?”
林武刚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孙朝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横扫一眼:“都来了?”
我坐着没动,冷冷地打量他。几年没见,他老了许多,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放射着鹰一般的寒光以外,他跟一个在工厂里上班的中年工人没什么两样。心里不由得一阵沮丧,这还是当年我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吗?胡四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朝阳哥这么守时啊,我还以为我们哥儿几个还得再等你个把小时呢,快请进快请进,林子,给朝阳哥看座。”孙朝阳伸手拍了拍胡四的肩膀,沙哑着嗓子说:“不及时能行嘛,我兄弟来不及了都。”胡四讪笑着摸了摸头皮:“朝阳哥真能笑话人,我是那样的人嘛。”孙朝阳把脸转向了我:“这位就是蝴蝶兄弟吧?”我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淡然一笑:“是我,四年前我跟哥哥见过一面。”孙朝阳猛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咳,瞧我这记性,对,我想起来了。”
刚才悄悄出门的林武回来了,站在门口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我知道,这就表明孙朝阳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心里一凛,好胆识!这才是做大哥的风范。我不由自主地冲孙朝阳呲了呲牙:“那时候我还小,哥哥可能对我没啥印象。”
“老四,先喝点还是先谈事儿?”孙朝阳没接我的话,转头问胡四。
“边喝边谈,”胡四冲林武呶呶嘴,“招呼上菜。”
上菜的时候,胡四跟孙朝阳聊得很融洽,甚至有点儿打情骂俏的意思。我想,好啊,你们先调着情,呆会儿就该我唱黑脸了。正琢磨着怎么才能一下子让孙朝阳给我下跪,孙朝阳突然把口气变了:“老四,说吧,想在我的身上割哪块肉?”胡四一愣:“朝阳哥,别这样说话呀,什么叫割肉?”孙朝阳悠然点了一根烟:“咱们还是别玩儿那套娘们儿把戏了,明说,你想要哪条线?”胡四的表情很尴尬:“朝阳哥,其实我没想跟你争饭吃,就是想让你把饭碗稍微歪一歪……”“老四,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换了别人我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孙朝阳竖起一根指头冲胡四晃了晃,然后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说实话,蝴蝶呢,是咱们这一带的后起之秀,我很敬重他,他刚出来,我也没什么见面礼,我知道你跟蝴蝶的关系很铁,所以呢,这事儿就是算我跟你们哥儿几个交个实在朋友。一句话景山、河城这两条线归你,其他的免谈。同意的话咱哥们儿握手喝酒,不同意我走人,至于以后咱们怎么玩儿,各自心里都有一杆秤。说话吧,我喜欢痛快人。”我瞥了胡四一眼,胡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欲言又止。
房间里一时很沉闷,我不清楚孙朝阳的这个条件是否符合胡四的心愿,迟迟没有说话。
孙朝阳慢悠悠地端起了酒杯:“同意了?那就干一杯。”
我和林武都举起了酒杯,胡四没动,眯着眼睛看孙朝阳。
孙朝阳干了这杯酒,不小心把一个盘子蹭到了地下。
“来人,把地收拾收拾!”孙朝阳冲门口诈唬了一声。门外呼啦涌进了三个穿酒店服务员衣服的年轻人,我赫然发现他们每人拿的抹布里都露出了一根乌黑的枪管。我一愣,下意识地弯下腰,想去拽别在脚腕子上的枪,胡四一把拉住了我:“哈哈,朝阳哥真痛快,就这么定了,干杯,我的好哥哥。”
“我的已经干了,”孙朝阳掸掸衣袖,把一张名片拍在我的面前,“哥儿几个,就这样吧,我先回去。”
“不急啊哥哥,再喝点儿。”胡四站起来想去拉他,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门被轻轻掩上了。
第十六章 刀上舔血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我看见他冲黑影里凄然一笑,有些无力地把脑袋靠到墙上,随即闭上了眼睛。
黑夜在一瞬间降临了,那样快,让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甚至来不及体会天为什么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我把脸转向了窗外,今晚的月色很好,梧桐树的枝桠在窗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一片落叶从铁窗外飘了进来,起初我以为那是一只找错了家门的鸟儿,我想爬起来去抓住它,它悠忽一转弯,落在了杨远的头上。杨远伸手拿下它,揉成一团,然后用两根指头捻碎了,猛地往天上一抛,碎树叶便如落雪一般,四散开来。
杨远扫我一眼,双手捂脸,嘿嘿地笑:“这都什么事儿嘛……人有时候就跟这片树叶一样,不经揉搓,一揉就碎。你看它,本来好好的在树上呆着,阳光照着它,雨露滋润着它,多舒坦?可是一旦它脱离了大树,就跟没娘的孩子一样,风可以把它吹到茅坑里,雨可以把它砸进烂泥里,最后连影子都找不到。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个孙朝阳算是个猛人吧?死了,只找到身子,连脑袋都不知道丢在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什么?因为他跟这片树叶一样,脱离了大树,脱离了阳光和雨露。”
我听得云苫雾罩,心凉凉的:“远哥,孙朝阳是不是让胡四他们给杀了?”
杨远冲天吹了一口气,话说得莫名其妙:“刀上舔血,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在打闪,闪电扑进来是红色的,红色的闪电亮得很慢,它好像要跟里面的灯泡比试耐性,是一点一点消失的。黄色的灯泡被红色的闪电击过,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光芒,变成了一挂黄忽忽的屎一样的圆球,发出的光亮很悲怆也很无奈。号子里突然又亮了,那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我害怕他继续跟我说他爹和他弟弟的事情,他一说到这两个人便会使号子里的空气沉闷起来,感觉很差。我瞟了窗外一眼,随口说:“远哥,外面要下雨了,直打闪呢。”
杨远似乎不知道刚才打过闪,蔫蔫地说:“是吗?怎么没听见雷声呢?”
我说:“这是干闪,一般打了这样的闪,会下很大的雨,然后闪会打得越来越亮。”
杨远的声音预示着他即将睡着了:“亮就亮吧,亮过以后,黑夜会更加黑暗,像我一样。”
雨不一会儿就下来了,的确很大,哗哗的,砸在窗台上像是有很多人在拍巴掌。
阎坤在隔壁唱歌:“外面下着雨,我在牢房里,难友抱头一同哭……”
暴雨肆虐了一阵,很快便消停下来,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房檐或者树叶上在滴水,吧嗒吧嗒一下一下地往地上落,有的落在湿地上会发出一声“噗”;有的落在水湾里会发出一声“啵”,这样便使黑夜变得更加空洞与安详。我幻想着,在这样的黑夜里,我兀立旷野,偶尔吹过的暖风惊动了茫茫四野,树木与青草沙沙作响,虫鸣与兽嚎也同时从四周响起,黑栩栩的人影在远处袅然飘动,一些人带着他的故事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草种在悄悄发芽,鸟儿也冲动起来,它们自由地在漆黑的夜空里飞翔,无拘无束,叫声欢畅又明亮,它们无一例外地朝东南方向飞,直到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又一个清新的早晨来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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